云汐和錦覓踮著腳把烏鴉搬進屋,先尋了片寬大的芭蕉葉鋪在石床上——那石床打磨得光滑溫潤,邊角還刻著細碎的纏枝花紋,原是用來晾曬草藥的,此刻倒成了安置烏鴉的好去處。
兩人小心將烏鴉放在葉上,指尖剛碰到它的羽毛,就覺出點不一樣:原本該是糙硬的鴉羽,被煙火燎過的地方竟泛著細滑的光澤,尾羽沾著的泥土蹭在芭蕉葉上,還留下星點淡金色的痕跡。
云汐蹲在床邊,指尖輕輕戳了戳它蜷著的翅膀,聲音軟得像棉花
云汐“這下風刮不著、雨淋不到,等下再找些花蜜來,說不定喂了蜜,你又能亮起來呢?”
錦覓也跟著蹲下來,伸出食指拂去烏鴉背上的浮土——那土一觸就散,露出底下沒被燒透的絨毛,竟帶著點淡淡的粉。她盯著烏鴉微微起伏的小胸脯,長舒一口氣,嘴角翹了翹
錦覓“還好還有氣,沒真成‘烤烏鴉’。
話音剛落,云汐忽然拽了拽她的袖子,眼睛亮晶晶地沖石床上的烏鴉眨了眨,又偷偷比了個“找鍋”的手勢,聲音壓得像蚊子哼,卻藏不住笑意
云汐“要燉的話,得先找家伙事兒呀!總不能直接用手抓著烤吧?”
錦覓瞬間明白了,眼睛一下子亮起來,連忙點頭,跟著她踮著腳往門口走。
掀門簾時特意放輕動作,布料摩擦的“窸窣”聲都壓到最小,生怕驚著屋里那只“待燉食材”。剛踏出屋,兩人就忍不住加快腳步,云汐往灶房方向指了指,錦覓立刻心領(lǐng)神會,還不忘回頭瞥了眼屋子,捂著嘴笑
云汐“可別讓它醒了跑了!咱們的小砂鍋還沒找著呢!”
說著便拉著云汐,像兩只偷了蜜的小松鼠,一溜煙往存放鍋鏟的雜物間跑。
她們的笑聲剛在回廊盡頭消散,屋內(nèi)石床上的芭蕉葉突然“唰”地抖了一下。
那只被調(diào)侃著“燉了吃”的烏鴉,猛地弓起背,焦黑的羽毛縫隙里,金紅色的流光突然冒出來,像極了老胡灶膛里跳動的火苗,“滋滋”地舔舐著焦殼——每褪下一片黑羽,底下的翎毛就泛出一層琉璃般的光澤,紅得像熔金,亮得能映出石床的花紋。
它蜷起的爪尖深深陷進芭蕉葉里,葉片瞬間被戳出幾個小洞,尾羽上的翎紋竟緩緩亮起,像夜空中突然展開的星圖,細碎的光點順著翎羽蔓延,連空氣都似被烘得暖了幾分。
而這一切,都發(fā)生在兩個小丫頭滿心滿眼“找鍋鏟”的空檔里。
另一邊,云汐和錦覓扎進雜物間,剛推開吱呀響的木門,就被滿屋子的霉味嗆得縮了縮鼻子。
雜物間堆著半人高的木箱,里面全是老胡用舊的廚具,云汐先翻出個銹跡斑斑的鐵鏟,掂量兩下“哐當”扔回箱里,皺著眉嘟囔
“這是翻地用的!燉烏鴉用這個,不得把肉鏟得稀爛?到時候連個完整的肉渣都吃不著!”
錦覓也蹲在旁邊扒拉,從箱底拖出個比她臉還大的銅鍋,雙手抱著往地上放時沒穩(wěn)住,鍋沿磕得地面“咚”一聲響。她揉著發(fā)麻的手腕皺鼻子,語氣里滿是嫌棄
錦覓“這鍋太大啦!咱們就燉一只小烏鴉,煮半天都煮不熟!”
兩人你扔我丟,沒一會兒腳邊就堆了滿地工具——破了洞的篩子、斷了柄的湯勺、連舀水的瓢都被云汐拎起來看了眼又扔回去,嫌棄地說“瓢底漏,裝不了湯”。
最后,云汐從最上層的木箱里翻出個巴掌大的小砂鍋,砂鍋內(nèi)壁還泛著淡淡的米白色,是老胡以前用來燉“雪蓮羹”的。她舉著砂鍋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
云汐“這個好!小巧又好端,燉出來剛好夠咱們倆嘗個鮮!”
錦覓湊過來一看,忍不住笑出了聲,手指戳了戳砂鍋壁
錦覓“你這小砂鍋,裝烏鴉都得蜷著放!”
云汐剛把小砂鍋抱在懷里,聽見這話故意瞪了她一眼,臉頰還帶著點薄紅,嘴硬道
云汐“討厭啦!小怎么了?小鍋燉得快,不僅柴火,還能讓肉更入味呢!總比你找的大銅鍋強!”
話音剛落,就見錦覓忽然眼睛一亮,轉(zhuǎn)身撲向角落的木架——先是踮腳夠下一個白瓷大碗,碗沿光溜溜的沒一點缺口,映得她眉眼都亮了;接著又從架底抽出一把銀柄短刀,刀柄纏著深藍色的繩,指尖剛碰到刀刃,就見一道冷光閃過,連旁邊的木箱都被映出道亮痕。
錦覓一手舉著碗、一手拎著刀,湊到云汐跟前笑得眼睛都彎了,嘴角還沾著點灰也不在意
錦覓“你看這個!碗夠大,能裝燉好的肉;刀也快,要是烏鴉毛難拔,一刮就掉,省得咱們費勁扯!”
云汐順著她的手看過去,瞧見那把刀的寒光時挑了挑眉,抱著小砂鍋的手緊了緊,忽然也跟著笑出聲
云汐“還是你想得周到!不過拔毛的時候可得小心,別劃著手,不然老胡又要念叨咱們毛躁了?!?/p>
兩人對視一眼,越想越覺得這“燉烏鴉”的玩笑有意思,笑著笑著就彎了腰,錦覓手里的刀晃得寒光亂閃,云汐懷里的砂鍋也跟著輕輕晃,連雜物間里的灰塵,都似被這笑聲攪得活泛起來。
云汐抱著小砂鍋,錦覓一手拎刀、一手托著白瓷碗,兩人踩著碎步往回蹦。
路過院角的海棠樹時,錦覓還被垂下來的花枝勾了下裙擺,她手忙腳亂穩(wěn)住碗,轉(zhuǎn)頭沖云汐吐了吐舌頭,反倒笑得更歡。
一路踩著石板路的縫隙跳著走,小砂鍋在云汐懷里輕輕晃,刀身的寒光時不時映亮兩人的鞋面。
快到屋門口時,云汐還特意放輕腳步,對著錦覓比了個“噓”的手勢,眼底滿是促狹
云汐“別驚動了咱們的‘食材’,等下直接上鍋,省得它掙扎!”
錦覓連忙點頭,把刀往身后藏了藏,跟著她踮著腳掀開門簾。
云汐“小烏鴉,小烏——”
后半句話突然卡在喉嚨里。
她瞳孔猛地一縮,抱著砂鍋的胳膊僵在半空,眼睛和嘴巴都張得極大,像是見了什么天大的怪事,連呼吸都頓了半拍。
旁邊的錦覓還沒來得及跟上,就見云汐這副僵住的模樣,手里的刀和碗差點沒抓穩(wěn),順著她的目光往里瞥時,也瞬間定住,嘴巴張得能塞進個小棗,眼底滿是錯愕——
原本鋪著芭蕉葉的石床上,哪還有那只巴掌大的焦毛烏鴉?竟躺著個裹著玄黑錦料的人,衣擺垂在床沿,繡著暗金色的云紋,看著比她們兩個加起來還寬,連石床都似被占去了大半。
玄黑錦料下,還能瞧見露出來的銀靴尖,靴面上綴著顆小小的紅寶石,在光線下泛著冷光。
云汐攥著砂鍋的手指都泛了白,又往前悄悄湊了湊,聲音發(fā)顫地開口
云汐“小烏鴉……你怎么變得那么大了呀?”
錦覓也忘了舉著刀,盯著那玄黑料子看了半天,才訥訥道
錦覓“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它喝了香蜜,脹大了呀?這也太大了,咱們的小砂鍋根本裝不下了!”
兩人你看我、我看你,滿腦子都是“烏鴉怎么變這么大”的疑問,手里的“燉鴉工具”也忘了放下,只覺得這事兒比見著會發(fā)光的烏鴉還離奇。
石床旁的芭蕉葉還留著幾片被爪尖抓皺的痕跡,泛著微光的絨羽落在床沿,和玄黑衣擺上的暗紋相映。
云汐懷里的小砂鍋輕輕晃了晃,瓷壁撞出的細碎聲響里沒了先前的期待;錦覓垂在身側(cè)的手松了松,銀柄短刀的寒光掃過地面,連帶著她嘴角的笑也慢慢淡了。
兩人僵在門口,目光黏在石床上那個“變大的烏鴉”上,先前找工具時的雀躍早散了,只剩滿心的失落——畢竟那只剛好能塞進小砂鍋的“食材”,如今竟大到連她們倆都抱不住,這場念叨了一路的“燉鴉”,顯然是做不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