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面的水花還沒來得及完全歸攏，細碎的水珠順著云汐垂落的發(fā)梢滴進水里，又濺起一圈極小的漣漪。

她望著池中央浮沉的旭鳳，先松開了被攥得發(fā)皺的袖角——方才指尖用力太甚，錦緞上還留著幾道淺淺的褶痕。

云汐“我還以為道行多深呢？怎么輕輕一拽就掉水里了。”

云汐的聲音壓得極低，像怕被水里的人聽見，又像在跟自己嘀咕。

她垂著眸，指尖無意識地蹭著衣角，方才瞧見旭鳳憑空起身時衣袂翻飛的模樣，還暗忖這定是位厲害的仙友，攥著袖角的手都悄悄用了勁，哪成想自己不過是隨手一拉，這人竟像沒了根基似的，直直摔進了池子里。

越想越覺得意外，她偷偷抬眼又瞄了旭鳳一眼。

日光落在他臉上，水珠順著鎏金衣袍的紋路往下淌，連平日里挺得筆直的肩線，此刻都耷拉著，透著幾分狼狽。

云汐忍不住抿了抿唇，把到了嘴邊的“原來這么不禁拽”咽了回去——再怎么說，也是個活生生的人，總不能笑人家落水。

一旁的錦覓也還沒緩過神，指尖輕輕拉了拉云汐的衣袖，眼神里滿是“這下闖禍了”的慌張，連大氣都不敢喘，生怕動靜大了，驚動了水鏡里的其他人。

可沒等兩人再琢磨該怎么把人撈上來，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，伴著海棠芳主滿是怒氣的聲音，像裹著風似的沖過來，連周遭的草木都被這股氣勁吹得晃了晃。

海棠芳主“該死的鳥！一定要找到。走，我們?nèi)ツ沁吙纯?！?/p>

海棠芳主的聲音里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勁，身后還跟著幾位芳主的應和聲，腳步越來越近。

云汐聽見“海棠芳主”四個字，渾身一僵，反應比誰都快——幾乎是聲音落下的瞬間，她猛地坐回池邊，腳尖剛好對著剛要從水里撐起身的旭鳳。

來不及多想，她抬腳就往旭鳳身上踹了過去，心里只有一個念頭：絕不能讓海棠芳主發(fā)現(xiàn)他。

旭鳳本就剛穩(wěn)住身形，手臂還撐在池邊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腳踹得重心全無，“嘩啦”一聲又跌回水里。

他連驚呼都沒來得及發(fā)出，腦袋直直往水面沉去，只余下后背露在外面，水里還不斷冒出“咕嚕咕嚕”的氣泡，顯然是嗆了水，連掙扎的力氣都弱了幾分。

一旁的錦覓嚇得臉色發(fā)白，趕緊往云汐身邊湊了湊，假裝兩人還在池邊玩水，指尖卻無意識地絞著衣角，眼神止不住地往水里瞟，滿是擔憂。

海棠芳主快步走過來，目光先掃過平靜的池面，又落在池邊的云汐和錦覓身上，語氣里還帶著沒消的火氣，沉聲問道

海棠芳主“云汐、錦覓，前日有一只鳥，破了水鏡結界，你二人可曾見到？”

云汐心里咯噔一下，臉上卻裝作茫然的模樣，眨了眨眼

云汐“鳥…什么鳥??？水鏡里不就只有蜂鳥和百靈嗎？”

她一邊說，一邊悄悄把腳往水里伸了伸，剛好能碰到旭鳳的衣擺，輕輕按住，怕他突然冒出來。

海棠芳主“會飛，帶翅膀的，渾身燒作一團火！”

海棠芳主的聲音又沉了幾分，目光在池邊掃來掃去，又往前站了半步，視線死死盯著水面上未散的漣漪——方才追著那“火鳥”的蹤跡過來，明明就在這附近失了影，絕不可能憑空消失。

她轉頭看向云汐和錦覓，眉頭擰成一團，眼神里帶著幾分審視，又往兩人腳邊的池水瞟了瞟。

云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，趕緊把腳往水下埋得更深，還悄悄用膝蓋頂了頂錦覓。

錦覓立馬懂了，慌忙撿起池邊一片帶著露珠的落葉，假裝低頭研究葉子的紋路，余光卻一直留意著海棠芳主的動作，連呼吸都放輕了。

就在這時，海棠芳主突然頓住腳步，耳朵微微動了動——她修行多年，聽力遠超常人，竟隱約聽見水下有極輕的響動。

她目光猛地鎖回池水中央，方才還只是泛著細微波紋的水面，此刻竟悄悄漾開一圈更大的漣漪，水下還隱約傳來極輕的“咕嘟”聲。

海棠芳主臉色一沉，往前又邁了一步，沉聲喝問

海棠芳主“什么在動？”

錦覓嚇得手一抖，落葉“撲通”一聲掉進水里，濺起小小的水花。

她趕緊抬起頭，聲音帶著點發(fā)顫，卻強裝鎮(zhèn)定

錦覓“我在洗腳呢！剛動了動腳，就把葉子碰掉了。”

說著，她連忙把浸在水里的腳抬了抬，又快速往水下劃了一下，故意讓水面蕩開幾道明顯的波紋，好把那道異常的響動蓋過去。

海棠芳主見錦覓的腳在水里輕輕劃動，漾開的波紋與方才的響動漸漸重合，臉色才稍緩了些。

她沒再追問，只是轉頭看向身后跟著的幾位芳主，語氣又沉了幾分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

海棠芳主“絕地三尺，把水鏡翻個個兒，也要將那只鳥捉到?！?/p>

海棠芳主“走?！?/p>

話音落，她又往水池方向掃了一眼，像是仍有些不放心，目光在水面上停留了片刻，最終還是轉身，帶著眾芳主往別處搜尋去了，腳步聲漸漸遠了，連帶著那股怒氣也消散了些。

池邊的云汐和錦覓這才松了口氣，兩人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后怕。

云汐悄悄探出頭，往海棠芳主離開的方向望了望，確認人走遠了，才趕緊壓低聲音往水里喊

云汐“道友，道友，道友……”

喊了好幾聲，水池里始終沒動靜。

方才的后怕瞬間被擔憂取代，云汐的心沉了沉——不會是被自己踹得暈過去了吧？

她忙俯身往水里探，指尖剛碰到一片冰涼的衣料，就立刻轉頭朝錦覓遞了個眼神。

兩人一個拽住旭鳳的胳膊，一個托著他的后背，費了好大力氣，才把人從水里撈了出來。

旭鳳渾身濕透，烏黑的頭發(fā)貼在臉頰上，臉色蒼白得像紙，癱在池邊沒半點動靜，連呼吸都顯得微弱。

云汐蹲下身，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，指尖能觸到他冰涼的皮膚，可旭鳳依舊沒反應，連眼皮都沒動一下。

她的動作頓住，眉頭緊緊蹙起，眼底滿是慌亂的擔憂，連攥著袖角的手都不自覺收緊了幾分，指節(jié)泛白。

云汐“不會吧？不會又死了吧？”

話音剛落，她的眉頭就死死皺成一團——前幾日剛見過長芳主處理枯木，難不成今天自己要面對一具“尸體”？

慌亂間，她突然想起什么，忙伸手摸向自己腰間——那里掛著個巴掌大的玉瓶，瓶身刻滿了細密的蓮花紋，花瓣層層疊疊，連花芯的紋路都清晰可見，正是她平日里裝香蜜的“蓮紋蜜瓶”。

這瓶子是用昆侖山上的靈玉所制，蓮花印不僅是裝飾，還能護住瓶里香蜜的靈氣，尋常小傷小痛，滴上一滴就能緩解。

云汐趕緊解下蜜瓶，指尖都因著急而微微發(fā)顫，好幾次才擰開蓋子。

她小心翼翼地傾斜瓶口，將三滴晶瑩的香蜜滴進旭鳳唇邊——香蜜剛碰到他的唇，就化作一縷甜香，順著唇角滑進嘴里。

她屏住呼吸盯著他，見蜜液都被咽了進去，才稍稍松了點勁，指尖還攥著空瓶沒松開。

可等了片刻，旭鳳依舊癱在原地，連眼皮都沒動一下，臉色還是那么蒼白。

云汐的心又沉了下去，她蹲下身，伸手碰了碰旭鳳的手腕，只覺一片冰涼，連脈搏都弱得幾乎摸不到。她咬了咬下唇，聲音里帶著難掩的慌亂

云汐“這該如何是好??？”

這句話還飄在嘴邊，指尖卻先一步做了決定。云汐深吸口氣，抬手扣住旭鳳的下巴輕輕一抬，讓他微張著唇——那唇瓣泛著水光，還帶著溺水后的蒼白，與她自己粉嫩的唇形成刺目的對比。

身旁的錦覓眼睛都瞪圓了，手指緊緊攥著衣角，連呼吸都忘了放輕，只能眼睜睜看著云汐的動作。

云汐閉上眼，俯身將唇貼了上去。

她動作生澀卻堅定，一遍又一遍地渡著氣，鼻尖能觸到旭鳳臉上未干的水珠，冰涼的觸感讓她心尖發(fā)顫，卻沒停下動作——不管怎么樣，先把人救過來再說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旭鳳依舊沒半點反應，云汐的指尖漸漸發(fā)涼，連渡氣的動作都慢了些，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。

錦覓在一旁看得急了，突然湊過來拉了拉她的衣袖，聲音壓得極低，帶著幾分急切

錦覓“有了，汐汐，吉祥六寶！我們?nèi)フ壹榱鶎殻f不定能救他！”

畫面一轉，一間雅致的木屋映入眼簾，屋內(nèi)光線柔和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木香。

旭鳳一身素白長衫，安靜地躺在鋪著軟絨的木榻上，長發(fā)散在枕間，少了幾分平日里的銳氣，多了些溫順。

陽光透過窗欞，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，呼吸輕緩得幾乎無聲。

他眉心微蹙，像是還陷在溺水的夢魘里，周身卻被一層淡淡的靈光籠罩——那是云汐和錦覓將他悄悄帶回木屋后，用自身靈力悉心護持的結果，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。

窗外的枝葉在微風中輕晃，投下斑駁的碎影，落在他覆著薄毯的身上，隨著呼吸輕輕起伏。

榻邊的小幾上，放著云汐那只刻滿蓮紋的蜜瓶，瓶身還殘留著幾縷若有似無的甜香，正一點點沁入旭鳳的氣息里，與他周身的靈光交織在一起。

云汐隱在暗處的屏風后，目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角——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方才渡氣時的冰涼觸感，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甜香，是她唇上沾著的香蜜。

她悄悄退了半步，身影沒入木屋里的暗影中，不想讓旭鳳醒來時第一眼看到自己。

只有那只蓮紋蜜瓶在光線下泛著溫潤的玉色，甜香悠悠，像一段悄然埋下的伏筆，在旭鳳未醒的夢里，也在云汐此后的命運里，無聲地暈開了漣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