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宴臣結束視頻會議時，窗外的暮色正漫過CBD的玻璃幕墻。他摘下金絲眼鏡捏了捏眉心，轉身就看見沈令月蜷在沙發(fā)里翻畫冊，米白色的羊絨毯滑到腰間，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。

“結束了？”她抬頭時，睫毛上還沾著點窗外的霞光，手里的鉛筆在頁邊畫了個小小的音符——那是他昨晚哼過的調子。

他走過去坐在她腳邊，指尖順著她的腳踝往上滑，觸到溫熱的皮膚時，她像只被撓癢的貓般縮了縮?！跋轮苋ヌK州考察園林項目，”他低頭吻她的膝蓋，“要不要同去？聽說那邊的評彈班子新排了《玉簪記》?！?/p>

沈令月丟開畫冊勾住他的脖子：“孟董這是想公私兼顧？”她的發(fā)間飄著冷杉的香氣，是他去年在挪威出差時帶回來的精油，她說“比玫瑰清冽，像你的味道”。

他笑起來，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肌膚傳過去。三十歲的孟宴臣早已學會把情緒藏在妥帖的西裝里，唯獨在她面前，那些被規(guī)矩打磨掉的棱角會悄悄冒出來。就像此刻，他明知樓下還等著幾位董事，卻只想賴在這方寸沙發(fā)里，聽她用指尖敲他的肋骨，數(shù)“一、二、三，該去工作了”。

他們的相遇算不上驚天動地。前年在倫敦的古董展上，她正踮腳看一幅維多利亞時期的肖像畫，鵝黃色的連衣裙被展廳的風吹得輕輕鼓起來。他本是來談海外并購案的，卻在她轉身時，看見陽光落在她耳墜的珍珠上，折射出細碎的光——像極了他收藏的那枚十七世紀的懷表內壁，藏著時光沉淀的溫柔。

自由戀愛曾是孟家字典里的奢侈品。母親最初總念叨“門當戶對”，直到看見沈令月在家族聚會上，用三言兩語化解了姑母們對“藝術家不靠譜”的質疑，眼底的從容比任何商業(yè)計劃書都更有說服力。那晚母親拉著他的手嘆口氣：“是個能讓你松下來的姑娘。”

他早已記不清許沁喜歡的草莓蛋糕是什么牌子，也忘了周以棠慣用的鋼筆型號。那些曾讓二十五歲的他輾轉難眠的名字，如今連在商務場合偶遇，也只剩禮貌的頷首。就像沈令月說的：“舊郵票再精美，也貼不上新信封?！?/p>

深夜的書房里，沈令月趴在他的案頭改畫稿，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，比任何安神香都更讓他心安。他處理完最后一份文件，伸手把她攬進懷里，下巴抵著她的發(fā)頂：“嬌嬌兒，該睡了?！?/p>

她在他懷里蹭了蹭，像只找到溫暖巢穴的小獸：“明天想去逛早市，聽說巷口的糖畫師傅很厲害?！?/p>

“好?！彼P掉臺燈，任由月光漫進房間，在地毯上織出銀亮的網。懷里的人呼吸均勻，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，他忽然想起婚禮那天，她穿著婚紗走向他時，眼里的光比教堂的彩繪玻璃更璀璨。

三十歲的孟宴臣終于懂得，所謂圓滿，從不是追問過往的答案，而是珍惜眼前人睫毛上的月光，掌心里的溫度，和那句帶著睡意的“明天見”。那些曾以為跨不過的坎，放不下的人，早已在時光里淡成了背景，唯有身邊這束恰好的光，照亮了往后所有的晨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