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靜，哪怕是緊繃的平靜，也僅僅維持了兩天。

周五晚上，樊勝美加了一會兒班，將關雎爾給她的教程視頻拷進電腦，又對照著筆記練習了幾個函數(shù)，感覺似乎摸到了一點門道。帶著一絲久違的、汲取新知識的充實感，她回到了歡樂頌。

剛走出電梯，就聽到2202傳來一陣喧嘩，夾雜著邱瑩瑩提高了嗓門的說話聲，還有一個有些耳熟、卻讓她瞬間神經(jīng)繃緊的男聲。

她心頭猛地一沉，加快腳步推開虛掩的房門。

客廳里，邱瑩瑩正站在沙發(fā)前，臉上帶著幾分不悅和無奈。而沙發(fā)上，大剌剌地坐著一個男人，翹著二郎腿，正拿著邱瑩瑩放在茶幾上的零食吃得津津有味——不是她那個混賬哥哥樊勝英，還能是誰？

樊勝英看到樊勝美進來，不但沒有絲毫尷尬，反而眼睛一亮，像是看到了救星，立刻站起來，臉上堆起諂媚又帶著慣常無賴的笑容：

“小美！你可算回來了！等你老半天了！”

一股惡心反胃的感覺直沖樊勝美的喉嚨。她所有的好心情瞬間蒸發(fā)得無影無蹤，取而代之的是沸騰的怒火和深深的無力感。他怎么敢？他怎么還有臉找到這里來？！

“你怎么進來的？！”樊勝美的聲音冷得像冰，目光銳利地掃向邱瑩瑩。

邱瑩瑩連忙擺手，小聲解釋：“樊姐，不是我……是樓下保安看他跟我一起進電梯，以為是一起的，就沒攔……他非要進來等你，我……”

樊勝美明白了，肯定是樊勝英在樓下蹲守，看到邱瑩瑩回來就假裝是一起的混了進來。

“你來干什么？”樊勝美轉向樊勝英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。

“哎呀，小美，你看你這話說的，哥沒事還不能來看看你了？”樊勝英嬉皮笑臉，試圖上前拉她的手，被樊勝美猛地甩開。

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隨即又換上那副可憐巴巴的表情：“小美，這次你真得救救哥！那幫人逼得太緊了，說要卸我一條腿！我可是你親哥啊！”

又是這一套。一哭二鬧三上吊，利用那點可憐的親情綁架她。

“我沒錢?！狈畡倜罃蒯斀罔F地說，努力讓自己不為所動，“而且，你的債，法律上跟我沒關系，跟爸媽也沒關系。誰欠的錢誰還。”

樊勝英顯然沒料到她會這么直接強硬，愣了一下，頓時惱羞成怒：“樊勝美！你還有沒有良心？！我現(xiàn)在被逼得走投無路了！你住這么好的地方，穿得人模人樣的，跟我說沒錢？誰信啊！你是不是想眼睜睜看著你哥被人砍死？！”

他的聲音越來越大，帶著撒潑耍橫的意味，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樊勝美臉上。

邱瑩瑩在一旁看得又氣又急，想幫腔又不知道說什么好。

樊勝美看著哥哥那張因為憤怒和自私而扭曲的臉，過去無數(shù)次的場景在腦中閃回：她省吃儉用攢下的錢被他輕易騙走，父母微薄的養(yǎng)老金被他搜刮一空，全家一次次被他拖入債務深淵，而他自己卻從未有過絲毫悔改和擔當！

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。

若是以前，她或許會哭，會罵，會最終在他的糾纏和母親的哭求下再次妥協(xié)。

但這一次，她沒有。

她只是冷冷地看著他，看著這個血緣上的哥哥，靈魂上的吸血鬼。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厭惡，讓樊勝英的咆哮都不自覺地弱了下去。

“說完了嗎？”樊勝美的聲音平靜得可怕，“說完了，就請你離開。這里是我合租的地方，不歡迎你?！?/p>

“你……你趕我走？！”樊勝英不敢置信地指著她，“我可是你親哥！”

“就是因為你是親哥，才更可恨。”樊勝美一字一頓地說，心在滴血，語氣卻毫不動搖，“你除了會榨干爸媽，拖累我，你還會做什么？你的腿要是真被卸了，也是你自己作的孽?，F(xiàn)在，立刻，出去。”

她指著門口，態(tài)度堅決得沒有一絲轉圜的余地。

樊勝英徹底撕破了臉，破口大罵：“樊勝美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！你以為你在上海混了幾天就了不起了？我告訴你，你不給我錢，我就天天來鬧！讓你鄰居都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！讓你沒法在這住下去！”

又是這一招。用毀掉她的生活來威脅她。

但此刻，樊勝美忽然不那么怕了。22樓的鄰居，安迪、關雎爾、甚至邱瑩瑩，她們或多或少都知道她家的情況。她們沒有看不起她，反而給了她支持。

“你可以試試看。”樊勝美甚至冷笑了一下，“你敢在這里鬧事，我就敢報警。非法闖入他人住宅，威脅恐嚇，夠你在派出所待幾天了。你要不要試試？”

她的強硬完全超出了樊勝英的預料。他愣在原地，臉色青一陣白一陣，似乎真的在衡量報警的可能性。他這種欺軟怕硬的人，最怕的就是穿制服的。

最終，他狠狠地瞪了樊勝美一眼，撂下一句“你給我等著！”，一把推開旁邊的邱瑩瑩，罵罵咧咧地摔門而去。

巨大的摔門聲在房間里回蕩。

樊勝美站在原地，身體微微發(fā)抖，不是因為害怕，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激動。

邱瑩瑩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：“樊姐……你沒事吧？你哥他……也太……”

樊勝美緩緩吐出一口濁氣，轉過身，對邱瑩瑩努力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：“沒事了，瑩瑩。對不起，嚇到你了。以后他再來，直接別開門，或者叫保安?！?/p>

她走到窗邊，看著樓下樊勝英罵罵咧咧離開的背影。

舊日的幽靈再次來襲，試圖將她拖回那個無底的深淵。

但這一次，她親手拿起掃帚，將他趕了出去。

雖然知道這絕不會是最后一次，但每一次成功的抵抗，都在加固她心靈的防線。

她轉身，看著桌上那張記錄著法律要點和學習筆記的紙。

路還很長，但她正在學會如何揮舞武器，保護自己這片剛剛開始開墾、貧瘠卻屬于自己的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