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靜并未持續(xù)到周末。

周六上午，樊勝美試圖強迫自己專注于電腦屏幕上的教程視頻，但注意力卻不斷被手機牽動。她預感到了，風暴并未遠離。

果然，母親的電話再次襲來，哭聲比以往更加凄厲絕望，幾乎喘不上氣：

“小美啊……怎么辦啊……你哥……你哥他被那些人抓走了！他們剛才打他電話，是我接的……說再不還錢就……就真的要動手了！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啊小美……他要是出了事，我和你爸可怎么活啊……”

母親的話如同重錘，狠狠砸在樊勝美心上。她最害怕的事情之一，還是發(fā)生了。盡管對哥哥有萬千怨恨，但“被抓走”、“動手”這些字眼帶來的原始恐懼，依舊瞬間擊穿了她的鎮(zhèn)定。

那是她血脈相連的哥哥。

她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(fā)抖，電腦屏幕上的代碼仿佛變成了扭曲的蝌蚪，一個字也看不進去。

“媽……您別急……慢慢說……”她試圖讓自己冷靜，但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，“對方還說什么了？在哪里？”

“他們……他們沒說在哪……就說讓拿錢贖人……今天之內……不然就……”母親已經語無倫次，只剩下崩潰的哭嚎。

怎么辦？

報警？對方沒說地點，報警有什么用？而且萬一激怒對方……

給錢？她哪里有錢？就算有，那是個無底洞！

找王柏川？他又能有什么辦法？無非是跟著干著急，或者……再次把他拖下水。

巨大的無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。剛剛建立起來的防線，在家人可能受到實質傷害的威脅前，顯得如此不堪一擊。理性、法律、邊界……在這種最野蠻的威脅面前，似乎都蒼白無力。

她癱坐在椅子上，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。不是因為悲傷，而是因為憤怒、恐懼和深深的無力。

就在這時，她的手機又響了，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。她心臟一抽，幾乎是顫抖著接起來。

“樊勝美小姐嗎？”一個聽起來還算客氣的男聲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，“你哥哥樊勝英先生現(xiàn)在在我們這里做客。他希望家里能盡快幫他解決一下目前的困難?！?/p>

對方沒有嘶吼，沒有辱罵，但這種冷冰冰的“客氣”反而更讓人心悸。

“你們……想怎么樣？”樊勝美哽咽著問，努力想保持強硬，卻泄露了脆弱。

“不想怎么樣。只是希望債務能夠得到清償。今天是最后期限。如果看不到誠意，我們很難保證樊勝英先生能繼續(xù)安然無恙地‘做客’?！睂Ψ筋D了頓，意有所指地說，“我們注意到您最近似乎咨詢過法律人士。很好，懂法是好事。但有些事情，走法律程序需要時間，而您哥哥的處境，恐怕等不了那么久。您說呢？”

他們什么都知道！甚至連她咨詢律師都知道！

這種被窺視、被拿捏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。對方精準地抓住了她的軟肋——時間。法律保護需要流程和時間，而暴力威脅卻立竿見影。

“……多少錢？”這三個字幾乎是從她牙縫里擠出來的，帶著屈辱和絕望。

對方報了一個數(shù)字，一個足以讓她眼前發(fā)黑的數(shù)字，雖然可能只是債務的一部分，但對于她來說已是天文數(shù)字。

“……我沒有那么多錢。”

“那是您需要解決的問題。今天是最后期限。下午五點前，如果看不到款項，后果自負。”對方說完，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
冰冷的忙音像是死亡的倒計時。

樊勝美崩潰地捂住臉，淚水從指縫中溢出。她該怎么辦？她去哪里弄這么多錢？

所有的堅強和成長，在赤裸裸的暴力威脅和親情綁架下，仿佛成了一個可笑的笑話。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根本無法徹底割舍，無法眼睜睜看著哥哥真可能受到傷害而置之不理。

她跌跌撞撞地沖出房間，腦子里一片混亂，只有一個念頭：找人幫忙！她需要幫助！

客廳里，邱瑩瑩正窩在沙發(fā)上看綜藝，看到樊勝美淚流滿面、驚慌失措地跑出來，嚇了一大跳，立刻跳起來：“樊姐！你怎么了？！”

“我哥……我哥被他們抓走了……說要錢……不然就……”樊勝美語無倫次，抓住邱瑩瑩的胳膊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

邱瑩瑩也嚇壞了，臉色發(fā)白：“?。?！那怎么辦？！報警！對！報警！”

“不能報警！他們說報警就……”樊勝美猛地搖頭，恐懼攥緊了她的心臟。

巨大的動靜再次驚動了隔壁。安迪打開門，看到這一幕，眉頭緊蹙。關雎爾也聞聲從自己房間里出來。

“又怎么了？”安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，但更多的是審視。

樊勝美像是看到了救星，幾乎是將剛才的電話和母親的哭訴重復了一遍，情緒徹底失控，充滿了絕望：“……我沒辦法了……我真的沒辦法了……他畢竟是我哥……”

邱瑩瑩急得團團轉，只會重復“怎么辦呀”。關雎爾臉色凝重，試圖冷靜分析：“對方這是非法拘禁！是嚴重的犯罪行為！樊姐，這必須報警！”

“不行！不能報警！”樊勝美尖叫著反對，她被對方的威脅徹底嚇住了。

安迪冷靜地聽完了全部，目光銳利地看著樊勝美：“所以，你的打算是？籌錢贖人？”她的語氣里聽不出情緒。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可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……”樊勝美泣不成聲。

安迪沉默了幾秒，然后做出了決定。她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：“樊勝美，你聽好。第一，對方之所以還能威脅你，就是因為抓住了你不敢徹底割舍的心理。第二，籌錢贖人是最愚蠢的選擇，這只會證明威脅有效，下一次他們會變本加厲。第三，報警是唯一正確且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途徑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沒有可是。”安迪打斷她，“你現(xiàn)在需要做的，不是哭，而是立刻打電話給鄭律師，告訴他情況，問他報警需要注意什么，如何與警方溝通最能保證你哥哥的安全。然后，立刻報警。”

安迪的話像冰水，澆得樊勝美一個激靈。

“我……”她還在猶豫，恐懼依然占據(jù)上風。

“你想永遠活在這種威脅之下嗎？你想讓你父母永遠活在下一個電話的恐懼里嗎？”安迪逼問，目光如炬，“選擇權在你。是繼續(xù)被勒索，還是徹底解決?！?/p>

樊勝美看著安迪，看著旁邊一臉焦急卻無措的邱瑩瑩，看著努力保持鎮(zhèn)定支持報警的關雎爾。

她癱軟下去，坐在沙發(fā)上，雙手捂住了臉。

一邊是哥哥可能受到的即時傷害，一邊是安迪所說的“徹底解決”的可能性。

這個選擇，太過沉重，也太過殘忍。

22樓的臨時聯(lián)盟，在面對如此極端而現(xiàn)實的威脅時，顯露出了它的局限性。她們可以提供建議、支持、甚至有限的資源，但最終做出那個艱難決定的，只能是樊勝美自己。

空氣凝固了。只有樊勝美壓抑的哭聲在客廳里低回。

脆弱的聯(lián)盟，站在了懸崖邊上，等待著核心那個最痛苦的人，做出最終的抉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