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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暴前夕：冰山的抉擇與抽象派的錨點
暑假的尾聲像一塊被緩緩融化的糖，黏稠而甜蜜。沈延幾乎把崔思廷家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據點，美其名曰“共同學習，備戰(zhàn)高三”，實則行“二十四小時黏糊貼貼”之實。崔思廷從最初的無奈縱容，到后來漸漸習慣身邊總有這么個吵鬧的、溫暖的、抽象的存在，甚至開始覺得，這種充滿煙火氣（和噪音）的生活，似乎也不錯。
然而，平靜總是用來打破的。
一個周五的傍晚，天色將暗未暗。兩人剛結束一套理綜卷子的鏖戰(zhàn)，沈延正癱在沙發(fā)上，腦袋枕著崔思廷的腿，指揮對方給他投喂切成小塊的蘋果，嘴里還含糊地抱怨著物理題的變態(tài)。
就在這時，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。
崔思廷的動作頓住了。這個時間點，父母應該還在出差。
門開了。一對穿著考究、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女站在門口，正是崔思廷許久未見的父母。他們臉上帶著長途旅行后的疲憊，目光落在客廳里——落在沙發(fā)上姿態(tài)親密的兩個少年身上。
空氣瞬間凝滯。
沈延像只受驚的兔子，猛地從崔思廷腿上彈起來，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下衣服，站得筆直，臉上擠出一個乖巧（且僵硬）的笑容：“叔叔阿姨好！我、我是沈延，崔思廷的同學，我們來……一起學習！”
崔思廷的父母，崔明遠和林靜婉，都是典型的精英人士，氣質沉穩(wěn)，眼神銳利。他們打量著沈延，又看了看神色恢復平靜、但周身氣息明顯冷了幾分的兒子，沒有立刻說話，只是點了點頭，算是打過招呼。
那種無形的、屬于成年人的審視和壓力，讓沈延有些頭皮發(fā)麻。
接下來的晚餐，氣氛詭異得能讓人窒息。
餐桌上擺滿了林靜婉從高級餐廳打包回來的精致菜肴，色香味俱全，卻遠不如李于浸做的家常菜有溫度。崔明遠簡單詢問了崔思廷近期的學習和競賽情況，崔思廷言簡意賅地回答，語氣平淡無波。
沈延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，埋頭苦吃，恨不得把臉埋進碗里。
就在晚餐接近尾聲時，崔明遠放下筷子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，目光落在崔思廷身上，語氣是不容置疑的通知口吻：
“思廷，我和你媽媽這次回來，主要是為了你之后升學的事情。我們已經聯(lián)系好了國外幾所頂尖大學，相關資料和申請流程會發(fā)給你。高三這一年，你需要把重心放在語言和申請上，國內的競賽和高考，可以作為備選?！?/p>
這話如同平地驚雷，在安靜的餐廳里炸開。
沈延猛地抬起頭，嘴里還叼著一根青菜，眼睛瞪得溜圓，難以置信地看著崔明遠，又緊張地看向崔思廷。
出國？！
那他們怎么辦？！剛嘗到點甜頭，就要被迫上演“異地戀”（還是異國戀）的苦情戲碼了嗎？！不行！絕對不行！
崔思廷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，指節(jié)泛白。他抬起眼，迎上父親的目光，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眸子里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某種名為“抗拒”的情緒。
“我不同意。”他的聲音不高，卻異常清晰堅定，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。
餐廳里再次陷入死寂。
林靜婉蹙起秀氣的眉毛，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力道：“思廷，不要任性。這是為了你更好的發(fā)展。國外的教育資源、視野平臺，都不是國內能比的。以你的能力，留在國內是浪費?！?/p>
“我不覺得是浪費。”崔思廷的聲音依舊平穩(wěn)，但語速稍快，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，“我的規(guī)劃和目標在這里。”
“你的規(guī)劃？”崔明遠的語氣帶上了幾分不悅和居高臨下，“你所謂的規(guī)劃，就是和……”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旁邊大氣不敢出的沈延，“……和同學一起，浪費時間嗎？”
沈延的心猛地一沉。
崔思廷的下頜線繃緊了。他放下筷子，發(fā)出輕微的“咔噠”聲。他站起身，目光直視著父母，那眼神里的冰冷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。
“我的時間，由我自己決定如何支配?！彼蛔忠活D地說，“我的人生，也是?！?/p>
“胡鬧！”崔明遠的聲音沉了下來，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，“我們?yōu)槟沅伜玫穆罚褪亲罘€(wěn)妥、最光明的選擇！你以為憑你現(xiàn)在的意氣用事，能有什么好結果？”
“那是你們認為的光明，不是我的?！贝匏纪⒑敛煌俗?。他習慣了服從，習慣了在父母規(guī)劃好的軌道上運行，但這一次，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。他心里有了想要牢牢抓住、不愿放手的東西——那個吵吵鬧鬧、抽象又溫暖，會因為他一個眼神而雀躍，會因為他一點回應而傻笑半天，會在他低血糖時暴躁塞糖，會在他孤單時強行闖入他世界的……沈延。
他不能走。至少，不能以這種方式離開。
“國內頂尖大學的物理系并不比國外的差，我有信心通過競賽或高考進入理想的學校和專業(yè)。這是我的選擇，我為此負責?！贝匏纪㈥愂鲋?，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靜，但那冷靜之下，是毋庸置疑的堅定。
“你負責？你拿什么負責？！”崔明遠顯然動了怒，“就為了些不著邊際的、幼稚的感情用事？”
“那不是不著邊際！”一直縮著當鵪鶉的沈延，聽到這里，終于忍不住了，猛地站了起來。他臉色漲紅，胸膛起伏，雖然聲音還有點發(fā)顫，眼神卻異常明亮，“崔思廷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！他很優(yōu)秀！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優(yōu)秀！他留在國內也能闖出一片天！而且……而且……”
他“而且”了半天，看著崔思廷父母那審視的、不帶感情的目光，后面那句“而且我們在一起很好”終究沒敢吼出來，氣勢弱了下去，但依舊倔強地站著，像只護崽的老母雞（？），擋在崔思廷身前一點點。
崔思廷看著沈延那明明害怕卻還要強出頭維護他的背影，心底那片冰原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炭，滾燙灼人。
他輕輕拉開沈延，自己重新直面父母的風暴中心。
“這件事，沒有商量的余地?！贝廾鬟h下了最后通牒，“資料我們會發(fā)給你，申請必須準備。我和你媽媽近期會留在國內，直到你的事情確定下來?！?/p>
說完，他站起身，不再看他們，徑直走向書房。林靜婉看了看兒子，又看了看一臉緊張的沈延，輕輕嘆了口氣，也起身離開了。
餐廳里只剩下兩人，和滿桌幾乎沒動幾口的、冰冷的佳肴。
沈延看著崔思廷緊繃的側臉，心里又慌又疼，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：“老崔……”
崔思廷轉過頭，看著沈延那雙寫滿了擔憂和不安的眼睛，里面清晰地映照著自己的影子。他伸出手，不是推開，而是輕輕握住了沈延有些冰涼的手指。
“沒事?！彼吐曊f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，卻異常沉穩(wěn)，“我不會走?！?/p>
這一刻，沈延看著崔思廷眼中那從未有過的、為了他而燃起的堅定光芒，所有的不安和慌亂仿佛都找到了歸宿。
他知道，他家冰山這次，是認真的。
為了他，在對抗整個世界。
風暴已然降臨。
但這一次，崔思廷不再是那座孤身承受風雨的冰山。
他身邊，多了一個或許抽象、或許笨拙，卻愿意與他并肩，為他抵擋一切風刀的——錨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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