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張照片，像一塊燒紅的烙鐵，燙得林晚幾乎要握不住。
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，眼神清澈，如同不染塵埃的星光。那行稚嫩卻真摯的寄語——“給最親愛的嶼，永遠(yuǎn)記得那片星光。——月”——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林晚的心上。
白月光。
這個詞瞬間擊中了她。學(xué)校里那些模糊的傳聞，此刻有了清晰無比、具體而刺眼的形象。就是這個女孩，讓江嶼那樣冰冷的人念念不忘？甚至……把她的照片給自己看？這是什么意思？警告？炫耀？還是……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試探？
無數(shù)個問號在她腦海里瘋狂沖撞，讓她午休剩下的時間渾渾噩噩，面包嚼在嘴里如同木屑。她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收回牛皮紙袋，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寶，或者說，是危險的證物。
下午的課程，林晚完全無法集中精神。目光總是忍不住飄向前排那個挺拔冷峻的背影。江嶼依舊沉默寡言，姿態(tài)完美，偶爾被老師點名，回答依舊無懈可擊。但林晚卻仿佛能透過那完美的表象，看到他隱藏在冰冷面具下的、與那些“鬼畫符”搏斗的艱難，以及……藏著這張照片的、不為人知的柔軟角落？
這個想法讓她心頭莫名一澀。
放學(xué)鈴聲響起，人群開始涌動。林晚深吸一口氣，緊緊攥著那個裝著照片的牛皮紙袋，像是握著一個決定命運的簽筒。去，還是不去？
最終，對江嶼的恐懼，對未知的好奇，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(rèn)的、想要探尋真相的沖動，驅(qū)使著她站起身，朝著圖書館的方向走去。
青禾的圖書館如同一個巨大的知識圣殿，恢宏而安靜。頂樓東側(cè)閱覽室更是僻靜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綿延的雨后天際，云層鑲著金邊?？諝饫飶浡f書和木地板特有的沉靜氣息。
林晚走到最里面靠窗的位置。那里空無一人。
她的心怦怦直跳，選了一個位置坐下，將牛皮紙袋放在桌上，目光不安地掃視著周圍。高大的書架投下沉默的陰影，整個空間安靜得只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江嶼沒有出現(xiàn)。
就在林晚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被戲弄了的時候，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，毫無預(yù)兆：
“拿出來?！?/p>
林晚嚇得猛地一顫，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。她回過頭，看到江嶼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身后。他換了一件黑色的襯衫，身形融在書架的陰影里，眼神比窗外的暮色還要沉。
他目光落在那個牛皮紙袋上。
林晚手指微顫，將袋子里那張照片拿了出來，放在桌上。
江嶼的視線掃過照片上女孩的笑臉，墨色的眼瞳深處似乎有極其細(xì)微的波動，快得如同錯覺，隨即又恢復(fù)了冰冷的死寂。他拉開林晚對面的椅子坐下，身體微微后靠，目光重新落在林晚臉上，帶著審視。
“念?！彼鲁鲆粋€字，命令道。聲音壓得很低，在空曠的閱覽室里顯得格外清晰，也格外冰冷。
“念……念什么？”林晚一時沒反應(yīng)過來。
江嶼的下頜線繃緊了一瞬，似乎對她的遲鈍很不耐煩。他修長的手指隔空點了點照片背面。
林晚這才意識到，照片的背面還有字！她剛才完全被正面的女孩吸引了注意力。她慌忙將照片翻過來。
照片背面，用和正面寄語同款的、工整卻略顯稚嫩的筆跡，寫著一首短詩，是英文的：
*“Under the starlight, we made a vow,*
*（星光下，我們立下誓言）*
*Whispering secrets, then and now.*
*（低語著秘密，無論過去現(xiàn)在）*
*Your smile, a beacon in the night,*
*（你的微笑，是黑夜中的燈塔）*
*Guiding me through, with all your light.*
*（用你所有的光芒，指引我前行）*
*— For Yue, my eternal light.”*
*（——致月，我永恒的光）*
落款沒有名字，只有一個簡潔的、略顯潦草的花體字母：**Y**.
林晚的心跳再次失控。這首詩……是寫給那個女孩的？“Y”……是江嶼（Jiang Yu）的“Yu”縮寫嗎？他寫的？
“念?！苯瓗Z冰冷的命令再次響起，打斷她的思緒。
林晚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，目光落在那些英文單詞上。比起化學(xué)實驗步驟，這首詩簡單多了。她清了清嗓子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顫抖，低聲地、清晰地，將這首詩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。
她的聲音很輕，在安靜的閱覽室里卻異常清晰。當(dāng)她讀完最后一個單詞“l(fā)ight”時，聲音微微發(fā)顫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。
在她讀詩的過程中，江嶼一直垂著眼瞼，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，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。他放在桌面上的手，指節(jié)微微蜷縮著。
當(dāng)她讀完，閱覽室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只有窗外暮色漸沉的光線，在無聲流動。
許久，江嶼才緩緩抬起眼。他的目光沒有看林晚，而是落在窗外遙遠(yuǎn)的天際，眼神空洞而遙遠(yuǎn)，仿佛透過層層暮靄，看到了四年前那片星光，和星光下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孩。
他周身那股冰冷的、生人勿近的氣息，似乎在這一刻消散了一些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、難以言喻的……孤寂和哀傷。
林晚屏住呼吸，不敢打擾他。這一刻的江嶼，褪去了所有的暴戾和冰冷，像一個迷失在回憶里的、脆弱而孤獨的少年。
原來，他也有這樣的一面。那個“白月光”，對他而言，竟然如此重要？重要到讓他愿意將自己最不堪的秘密暴露在她這個“威脅”面前，只為了……聽她念一首寫給那個女孩的詩？
就在這時，江嶼猛地收回目光，眼中的脆弱和哀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，重新被冰冷的壁壘覆蓋。他站起身，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。
“明天同一時間?！彼麃G下這句話，甚至沒有再看那張照片一眼，轉(zhuǎn)身就走，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層層書架投下的陰影里，如同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
留下林晚一個人，對著桌上那張照片，和照片背面那首情真意切的情詩，心亂如麻。
窗外，最后一縷天光被夜色吞沒。圖書館頂樓的燈光次第亮起，冷白的光線照亮了桌上女孩永恒的笑臉，和那句“致月，我永恒的光”。
林晚看著那句詩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極其復(fù)雜的、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。有對江嶼過去的窺探帶來的震動，有對那份深沉情感的訝異，還有一絲……連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微妙的酸澀。
她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收回牛皮紙袋，緊緊握在手里。指尖似乎還能感受到江嶼留下的一絲冰冷氣息。
第一次“補習(xí)”，無關(guān)課業(yè)，卻像一把鑰匙，插入了一把復(fù)雜無比的鎖孔。鎖的那一邊，是江嶼不為人知的過去，和他冰冷外表下，可能深埋的、熾熱而痛苦的秘密。
而她，握著這把鑰匙，被不由自主地卷入了更深的漩渦。
夜色中的青禾，安靜而神秘。林晚走出圖書館，晚風(fēng)帶著涼意吹拂在臉上，她卻覺得心頭一片滾燙。那個星光下的謎題，和江嶼眼中一閃而過的脆弱，在她腦海里反復(fù)盤旋。
她知道，從這一刻起，一切都不一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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