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墨的指尖還沾著爺爺骨灰的涼意,瓷瓶空了,在掌心輕得像片枯葉。樟木箱的鎖扣“咔噠”輕響,箱蓋竟又朝外彈開寸許,露出里面更深的黑暗,像有雙眼睛在暗處窺伺。
“別碰它。”小王不知何時站在院門口,電筒光抖得像風中殘燭,“李隊說證物袋里除了旗袍,還少了把桃木匕首,刀鞘上刻著‘鎮(zhèn)邪’二字——會不會就在這箱子里?”
林墨沒應(yīng)聲。她的目光被箱底的微光攫住,不是月光,是種幽綠的磷火,順著木板縫隙蜿蜒,在箱底織成細小的網(wǎng)。她想起爺爺日記里的插圖:樟木箱底畫著個八卦陣,陣眼處插著柄匕首,刀尖朝下,像是釘著什么東西。
“程云亭的尸首……”她蹲下身,指尖離箱口還有半尺,就聞到股濃烈的福爾馬林味,混著陳年的樟木香氣,變成種令人作嘔的甜腥,“爺爺當年是法醫(yī),他懂怎么保存尸體?!?/p>
小王突然捂住嘴后退,電筒光束掃過箱壁,那里粘著片殘破的戲服碎片,寶藍色的緞面上,金線繡的“程”字被血漬暈染,筆畫間隱約能看到齒痕,像是被人用牙啃過。
“法醫(yī)報告說,骸骨指骨有啃咬痕跡?!绷帜穆曇舭l(fā)顫,“我一直以為是瑤瑤死前掙扎……現(xiàn)在看來,是程云亭的尸骨在箱子里被什么東西啃過。”
話音未落,樟木箱突然劇烈晃動,箱底傳來“咚咚”的撞擊聲,像有人在用指甲抓木板。磷火瞬間變亮,在箱底勾勒出個人形輪廓,四肢蜷縮,脊椎處凸起塊,像是被人打斷過。
“是桃木匕首松了?!绷帜肫馉敔攲懙摹捌吒[釘桃木,怨氣鎖箱底”,“匕首釘著他的魂魄,現(xiàn)在匕首不見了,他要出來了?!?/p>
她突然想起什么,轉(zhuǎn)身沖向爺爺?shù)臅?。書架第三層有個暗格,奶奶生前總說“里面藏著你爺爺?shù)膶氊悺薄K讣鈸高M暗格縫隙,用力一拉,木板應(yīng)聲而落,里面果然放著柄桃木匕首,刀鞘上的“鎮(zhèn)邪”二字刻得極深,邊緣嵌著暗紅色的垢,像干涸的血。
“找到了!”她攥著匕首往回跑,掌心被刀柄上的紋路硌得生疼。剛到院子,就見樟木箱蓋已經(jīng)完全翻開,里面的磷火匯成條綠蛇,正順著箱沿往下爬,蛇眼處是兩個血洞,盯著石碾子上的旗袍。
而旗袍上的纏枝紋竟在蠕動,紫色花瓣慢慢張開,露出里面細小的牙齒,像無數(shù)張迷你的嘴,正在啃食緞面。
“它在吃沈清瑤的怨氣!”林墨揮起匕首朝旗袍刺去,桃木刃接觸到緞面的瞬間,發(fā)出“滋啦”的響聲,冒出白色的煙霧。旗袍突然騰空而起,纏枝紋化作無數(shù)條細蛇,朝她的臉纏來。
“姐姐,救我!”瑤瑤的聲音從蛇群里傳來,帶著哭腔。林墨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蛇群中央裹著個小小的身影,正是瑤瑤,她的紅襖被蛇咬得千瘡百孔,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皮膚。
“程叔叔的怨氣瘋了!”瑤瑤尖叫著,伸手去抓林墨的腳踝,“它要把我們都吃掉,變成它的養(yǎng)料!”
樟木箱里的撞擊聲越來越響,箱底的人形輪廓漸漸清晰,能看到斷裂的脊椎處插著半截桃木匕首——原來匕首沒丟,是被它自己頂斷了!
林墨突然想起爺爺日記里的話:“程云亭死于脊椎斷裂,怨氣聚于斷骨,需以桃木釘鎮(zhèn)之,輔以至親血養(yǎng)之,方保不腐?!敝劣H血……難道是沈清瑤的血?
她的目光落在旗袍領(lǐng)口的盤扣上,那里沾著點暗紅色的漬,不是血,是胭脂。沈清瑤的胭脂是用鳳仙花汁調(diào)的,奶奶說過,里面摻了她自己的血,“說是能讓心上人忘不了”。
“瑤瑤,把胭脂抹在匕首上!”林墨將匕首扔過去,瑤瑤接住的瞬間,蛇群突然躁動,朝她猛撲。林墨抓起地上的戲袍碎片朝蛇群扔去,碎片接觸到蛇身,立刻燃起幽藍的火,蛇群發(fā)出凄厲的嘶鳴,后退了幾步。
瑤瑤趁機摳下盤扣上的胭脂,往匕首上抹。暗紅色的胭脂接觸到桃木刃,竟慢慢滲了進去,刃身浮現(xiàn)出淡淡的血絲,像條游走的蛇。
“以清瑤血,續(xù)云亭魂,斷怨根,歸塵土!”林墨念起爺爺日記里的咒語,聲音在院子里回蕩。
樟木箱里的身影突然停止撞擊,磷火漸漸熄滅。旗袍上的蛇群發(fā)出不甘的嘶鳴,慢慢縮回緞面,纏枝紋變回紫色,只是花瓣邊緣多了圈焦黑,像被火燒過。
瑤瑤癱坐在地上,手里的匕首“當啷”落地。林墨走過去撿起匕首,刃身的血絲已經(jīng)消失,只剩下桃木的原色,帶著股淡淡的花香——是鳳仙花的味道。
“程叔叔……走了?!爆幀幍穆曇糨p飄飄的,像片羽毛,“他說,謝謝媽媽還記得他?!?/p>
林墨看向樟木箱,里面空空如也,只有箱底的八卦陣還在,陣眼處留著個細小的孔洞,像是匕首拔出的痕跡。陽光從槐樹葉的縫隙照進來,落在箱底,揚起細小的塵埃,像無數(shù)個消散的魂魄。
她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箱角放著個小小的銀鎖片,和她小時候戴的那只一模一樣,只是背面刻的生辰八字,是瑤瑤的。
“這是媽媽給我的?!爆幀幠闷疰i片,輕輕摩挲,“她說等我長大了,就把它和程叔叔的戒指一起戴?!?/p>
林墨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。她蹲下身,看著瑤瑤蒼白的小臉:“你媽媽……沈清瑤,她最后去哪了?”
瑤瑤的眼睛暗了下去,搖搖頭:“不知道。我只記得爺爺把我塞進井里時,聽到媽媽在喊‘云亭,等我’,然后就沒聲音了。井壁的磚縫里,能看到院子里的影子,爺爺在槐樹下埋了個東西,很大,用白布裹著,像個人……”
林墨猛地站起身,看向老槐樹下的泥土。那里的土比別處松軟,隱約能看到個長方形的輪廓,像是座沒有墓碑的墳。
“小王,拿鏟子來!”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,“沈清瑤的尸骨,可能就在這兒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