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線顫抖著,定格在那行刻字上。
吳邪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,猛地停止了跳動,隨即又瘋狂地擂鼓起來。血液轟的一聲沖上頭頂,耳邊所有的聲音——尸蟞的抓撓、同伴的喘息、甚至是自己的心跳——都在瞬間褪去,世界里只剩下那艙壁上深刻而凌亂的劃痕。
那字跡,他太熟悉了。無數(shù)次在家族筆記上,在私下傳閱的紙條上,甚至在他童年收到的禮物簽名上看到過。潦草,不羈,帶著一種獨有的、仿佛對一切都滿不在乎卻又暗藏深意的勁兒。
是吳三??!絕對是他的筆跡!
他怎么會在這里?!他在這艘鬼船的底艙刻下了什么?
吳邪幾乎是踉蹌著撲了過去,膝蓋重重磕在腐朽的木地板上也渾然不覺。胖子驚呼一聲:“天真!你干嘛?”連忙跟過去。
解雨辰和張起靈的目光也立刻被吸引過來。
吳邪顫抖著手,用頭燈死死照住那片艙壁,拂去厚厚的灰塵和蛛網(wǎng),艱難地辨認著那已經(jīng)有些模糊的刻字。字跡深入木材,仿佛帶著極大的恐懼或決絕刻下的。
“止…步…此…地…非…門…”吳邪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,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。
“止步此地非門?”胖子湊過來,一頭霧水,“啥意思?不是門?提醒我們這后面沒路?”
解雨辰也走了過來,眉頭緊鎖,重復(fù)著這句話:“止步此地非門…更像是一句警告?!说胤情T’,意思是‘這里不是門’?或者‘這條路不對’?”
張起靈 silent 地站在吳邪身后,目光掃過那行字,又緩緩移向那具抓著筆記本的尸骨,眼神深邃,看不出在想什么。
吳邪的呼吸變得急促,他猛地看向那具倚靠在艙壁上的尸骨。幾十年前的探險服…難道三叔他…
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悲痛瞬間淹沒了他,他伸出手,想要去碰觸那具尸骨,卻又害怕得到確認。
就在這時,張起靈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,力道不大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(zhèn)定。
“不是他?!睆埰痨`的聲音低沉而肯定。
吳邪猛地抬頭:“小哥?”
張起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尸骨的手部:“手指骨骼。習(xí)慣用力的方式。和你三叔不同?!彼挠^察細致入微到了恐怖的程度。
吳邪愣住,仔細看去,經(jīng)張起靈提醒,他才發(fā)現(xiàn)這具尸骨的手指確實有些異常變形,似乎長期使用某種特定工具。而三叔雖然也常年下地,但并沒有這種特征。他猛地松了口氣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后背已經(jīng)被冷汗浸透。
不是三叔…但那筆記本,那字跡…
他小心翼翼地掰開尸骨僵硬的手指,取下了那個硬化的皮面筆記本。筆記本的封皮已經(jīng)脆化,仿佛一用力就會碎掉。
“這哥們兒誰???怎么拿著你三叔的語錄?”胖子嘀咕道。
“可能是一起的人?!苯庥瓿嚼潇o分析,“你三叔留下了警告,這個人或許是想留下更多信息,但沒來得及…”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扎入尸骨的干枯根須上,意思不言而喻。
甲板上傳來的啃噬聲愈發(fā)密集,甚至能聽到木頭開裂的“嘎吱”聲。尸蟞正在突破艙蓋!
“沒時間細看了,先收好!”解雨辰果斷道,“我們必須立刻找到出路!”
吳邪也知道現(xiàn)在不是研究的時候,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,將筆記本小心翼翼地塞進懷里貼身處。
張起靈已經(jīng)開始快速檢查底艙的其他部分。這個貨艙很大,堆滿了那種詭異的干枯植物和尸骨,仿佛一個巨大的棺槨。頭燈的光柱掃過,可以看到前方還有通往更深處的通道,但被更多的雜物和根須堵塞了。
“那里!”一名解家手下突然指著左側(cè)艙壁喊道。只見那里有一個相對較小的拱形入口,但被一叢特別粗壯密集的干枯根須像門簾一樣遮擋著,根須之間,隱約可見后方似乎是一個向下的樓梯口。
而更引人注目的是,在那入口旁邊的艙壁上,竟然也刻著一個符號!
那是一個清晰的、古老的符咒,與他們在青銅器上看到的某些銘文有相似之處,但更加復(fù)雜。而在符咒的下方,同樣有人用現(xiàn)代利器刻下了一個箭頭,直指那個被根須遮擋的入口!
箭頭旁,還有兩個小字——“生路”!
筆跡,依然是吳三省的!
“生路?”胖子眼睛一亮,“你三叔指的路!靠譜!”
解雨辰卻顯得更加謹慎:“‘止步此地非門’和‘生路’…前后矛盾。要么是情況發(fā)生了變化,要么…”他沒有說下去,但意思很明顯,要么是這“生路”并非表面意思,要么就是刻下的人,當時的精神狀態(tài)已經(jīng)不正常了。
“咔啦…”頭頂傳來一聲清晰的斷裂聲!幾塊木屑掉了下來。尸蟞快要突破進來了!
“沒時間猶豫了!”解雨辰咬牙,“是陷阱也得闖一闖!清理入口!”
張起靈已經(jīng)率先動手,黑金古刀揮過,那些堅韌如鐵的干枯根須應(yīng)聲而斷,發(fā)出“噼啪”的脆響。斷裂處,竟然滲出一種暗紅色的、粘稠的液體,散發(fā)著更加濃烈的腐臭和藥味。
胖子和其他人也趕緊用工兵鏟幫忙劈砍。
很快,入口被清理出來,后面果然是一段陡峭向下、通往更深黑暗的木制樓梯,寒氣從中涌出,帶著一股水腥味。
“下面可能是底艙或者壓艙層,甚至可能連通水下!”解雨辰判斷道,“小心!”
張起靈依舊第一個踏入,吳邪和胖子緊隨其后,解雨辰和最后一名手下斷后。
就在他們?nèi)窟M入樓梯通道的瞬間,頭頂主艙傳來“轟隆”一聲巨響!緊接著是如同暴雨般密集的窸窣聲——尸蟞終于徹底突破了艙蓋,涌入了他們剛才所在的貨艙!
“快走!”解雨辰低喝。
眾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下樓梯。樓梯腐朽得厲害,不斷發(fā)出呻吟,仿佛隨時會坍塌。
樓梯并不長,很快到底。腳下變成了潮濕的木板,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霉味。這里空間似乎更大,頭燈的光線幾乎無法立刻照到邊際。
而更讓人心驚的是,他們聽到了水聲。
嘩啦…嘩啦…
緩慢,而有節(jié)奏,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劃水。
光線掃過,可以看到這里積著深可及膝的污水,水面上漂浮著厚厚的、油膩膩的污漬和腐爛的絮狀物。遠處,隱約可見巨大的、模糊的木質(zhì)結(jié)構(gòu),像是船的肋骨架。
“媽的,這船到底多大…”胖子啐了一口,緊張地握著工兵鏟。
張起靈突然舉起手,示意所有人噤聲。
那劃水聲停止了。
一片死寂中,只有污水從他們身上滴落的聲音和遠處隱約傳來的、尸蟞在上層肆虐的嘈雜。
咚。
一聲輕微的、仿佛什么東西落入水中的聲音從前方黑暗深處傳來。
咚。
又一聲,更近了一些。
仿佛有什么東西,正潛伏在齊膝深的污水中,一步步地,朝著他們靠近。
吳邪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,他握緊了手中的刀,頭燈的光柱瘋狂地掃向前方的黑暗,卻什么也看不清。
只有那令人心悸的“咚…咚…”聲,不緊不慢,持續(xù)逼近。
仿佛死亡的鼓點,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