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簾被月娥掀開,木門大敞,露出外面的雪景來。
大雪下了多時,庭院里的枯枝、滿地的青磚之上,已堆出約莫一寸厚的雪來。
遠遠看去,就像是自天穹罩下的白色羽絨。
原本漆黑的夜色中,雪光與宮墻相互照映,整座院子亮堂了許多。
“還真下雪了?!痹露鹋\子,無視灌進領口的風雪,伸長了手往外盛接著鵝毛似的雪花。
一旁擠出一高一低兩顆頭來。
雪竹搓了搓手,口中呼出一道白汽:“好大的雪。”漫天雪花安靜地落下,層層堆積,織成了這座紫禁城中唯一的柔軟。
與姜離這處溫馨的氣氛不同,陸生的處境要艱難得多。
回到值房時,門竟被人從里頭鎖上了。
迎著大雪,隔著門窗,粗重的呼吸聲依舊清晰可聞。
鎖門是人有意而為之,目的恐怕是為了針對他。
陸生自知他在太監(jiān)堆里是個異類,不受人歡迎,可今日被拒之門外還是頭一遭。
他在雪地里站得太久,關節(jié)已被凍麻了,行動間很是艱難,可縱使寒風刺骨,他也得替自己尋一處庇護。
沿著原路返回,陸生回到了姜離先前跪拜處旁的廊廡中。
掀開厚重的門簾往里走去,循著黑暗中那點微弱的火光,陸生在一只泥爐旁停了下來。
沈答應宮里的太監(jiān)——劉河,正靠在矮凳旁,睡得酣甜。
陸生在他對面擇一處空地坐下,打算在此度過這場雪夜。
夜里寒涼,雪粒子砸在屋頂上,發(fā)出窸窸窣窣的聲音,劉河似乎做了噩夢,腿猛然一蹬,隨即驚醒過來。
陸生本就睡眠淺,聽見動靜也睜開雙眼。
于是兩人迎著微弱的火光靜靜地對視著。
一人驚魂未定,另一人則異常冷靜。
劉河扶穩(wěn)了巾帽,坐起身來,抻長了脖子打量著不知何時冒出來的人,半晌,發(fā)出了一聲迷糊的聲音:“你是陸生?”
陸生渾身疲乏,懶得和面前這人打交道,只懶懶地“嗯”了聲,便側過身,閉上了眼睛。
劉河自覺沒趣,眨巴著眼睛盯著泥爐中的星星火光出神。
猛然間,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,也不顧在場的陸生,直將自己的大腿拍得“啪啪”作響。
“壞了,人還跪著呢?!?
說罷,他便扶著腰站起來,作勢便要往外面沖。
這時,陸生掀開眼皮,不緊不慢道:“外面下雪,人已經(jīng)被接走了?!?
他說得簡短,卻莫名讓人心里踏實,劉河腦子雖鈍,卻還是從他的話里咂摸出別的意思來。
沈答應懲戒那小宮女本就是耍小性子,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糊弄過去了。
何況這天寒地凍的,若是真?zhèn)艘粭l人命,也不好向上頭交代。
明日沈答應若是向他提起此事,編一套說辭糊弄過去便是。
如此想著,劉河收回腳步,來到爐子邊坐下。
“欸……”劉河擡眼看向陸生,正欲追問幾句,只見對方已經(jīng)闔上了雙眼,剩下的話便不好再說出口,只得將嘴閉上。
忽又想起對方平時就對他愛搭不理的,想來是個不近人情的冷酷性子。
罷了罷了,還是別自討沒趣了。
這么想著,困意卷土重來,劉河緩緩閉上眼睛,靠著椅子打起了盹。
迷迷糊糊中,劉河困惑地想,陸生是如何知道他要問的是何人?
陸生這人……還真是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