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點零七分,城市電網(wǎng)突然跳閘的瞬間,李泰容指尖的咖啡杯在吧臺上磕出清脆的響。窗外的霓虹連帶著路燈一起沉入黑暗,唯有吧臺頂那盞復(fù)古鎢絲燈還亮著,昏黃的光圈里浮著細密的塵埃,恰好將他身后墻上的電子鐘框成一幅靜止的畫——屏幕上跳動的數(shù)字卡在“03:07”,而日期欄不知何時變成了刺眼的紅色,反復(fù)閃爍著一串沒有意義的代碼:NCT-20240715。
“又斷了?”中本悠太推開門時帶進來一陣冷雨的氣息,黑色風(fēng)衣下擺還滴著水,他抬手按了按玄關(guān)的聲控?zé)?,沒反應(yīng),“這是本周第三次了,你不覺得奇怪?”
李泰容沒回頭,指腹擦過杯沿殘留的奶泡,目光落在吧臺下那臺老舊的收音機上。方才跳閘的前一秒,這臺早該報廢的機器突然自己響了,電流雜音里裹著個失真的男聲,一字一頓念著名字,最后停在“鐘辰樂”三個字時,窗外正好劈下一道閃電,把街對面廣告牌上的“失蹤人口”照片照得慘白。
“你看這個。”他彎腰抽出抽屜里的筆記本,最新一頁用紅筆寫滿了時間點,每個時間點后面都跟著一個名字,從第一個“金道英 00:19”到最后一個“黃仁俊 02:58”,筆跡越來越潦草,末尾還畫著個歪扭的收音機圖案。
中本悠太湊過去的瞬間,收音機突然發(fā)出“滋啦”一聲,像是被什么信號喚醒。這次沒有雜音,只有一段清晰的腳步聲,踩在積水里,越來越近,最后停在門口——和此刻門外傳來的腳步聲,完美重合。
兩人同時抬頭看向門口,雨幕里站著個模糊的身影,手里舉著一把黑色雨傘,傘沿壓得很低,只能看見對方遞進來的一張紙條,上面用打印體寫著:“下一個,是李馬克?!?/p>
雨絲被夜風(fēng)卷著往門里飄,中本悠太幾乎是瞬間抬手按住了腰間——那里藏著把拆信刀,是他上周從舊物市場淘來的,此刻刀柄的冷意透過襯衫滲進皮膚,倒讓他先冷靜了幾分。他沒去接那張紙條,目光越過對方的肩膀往雨里掃,街面空蕩蕩的,只有路燈熄滅后留下的濃重陰影,像潑在地上的墨,連個腳印都沒留下。
“你是誰?”李泰容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,指尖攥著筆記本的邊緣,指節(jié)泛白。他盯著門口的人影,注意到對方的褲腳沾著泥點,不是街邊人行道的水泥灰,倒像是郊外那種混著草屑的濕土——昨天新聞里說,鐘辰樂最后出現(xiàn)的地方,就是城南的廢棄林場。
人影沒說話,只把紙條往前遞了遞。風(fēng)裹著雨珠打在紙條邊緣,洇開一小片墨痕,“李馬克”三個字的最后一筆暈成了模糊的黑團,倒像是在紙上滲了血。就在李泰容伸手要接的瞬間,吧臺上的收音機突然又響了,這次是電流雜音里裹著段急促的呼吸聲,像是有人捂著嘴在跑,背景里能聽見樹枝刮擦的聲響,還有個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聲音在喊:“馬克…別去…倉庫…”
那聲音太像鐘辰樂了。
中本悠太猛地推開門,雨絲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(fā),可門外早就沒了人影。只有一把黑色雨傘落在地上,傘面朝上,積了半傘的雨水,水里浮著片新鮮的楓葉——這個季節(jié),城南林場的楓葉正好紅透。
“拿上東西,去李馬克家?!崩钐┤葑テ鹨伪成系耐馓?,筆記本塞進兜里時,忽然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,是早上金道英來送咖啡時落下的打火機,外殼上刻著個小小的“D”字。他想起金道英昨天說要去給李馬克送文件,卻到現(xiàn)在都沒回消息,心臟突然沉了下去。
兩人沖進雨里時,身后的咖啡店突然亮起一盞燈,是吧臺那臺舊收音機的指示燈,幽幽的綠色,像只盯著他們的眼睛。而收音機里的雜音還在繼續(xù),這次清晰地傳出一個時間,像是倒計時:“凌晨四點整,倉庫見?!?/p>
李泰容發(fā)動車子的瞬間,后視鏡里閃過一道黑影,他猛回頭,卻只看見雨幕里搖曳的樹影。副駕上的中本悠太正翻著那張紙條,突然“咦”了一聲,指著紙條背面——那里用鉛筆淺淺畫了個符號,和李泰容筆記本最后一頁那個歪扭的收音機圖案,一模一樣。
車子在雨夜里穿行,雨刷器左右擺動的頻率越來越快,卻始終刮不干凈前擋風(fēng)玻璃上的水痕,遠處的路燈在雨霧里暈成一團團模糊的光,像懸在半空的鬼火。李泰容緊握著方向盤,指腹能摸到皮質(zhì)表面的細小紋路,儀表盤上的時間正一分一秒往四點靠近,紅色的數(shù)字在昏暗的車廂里跳動,晃得人眼暈。
“你說,辰樂的聲音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在收音機里?”中本悠太把紙條疊好塞進風(fēng)衣內(nèi)袋,指尖還殘留著紙頁潮濕的觸感,“還有那個符號,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他側(cè)頭看向李泰容,對方的下頜線繃得很緊,路燈的光掠過他的側(cè)臉,在眼下投出一片淺影。
李泰容沒立刻回答,目光落在前方路口的交通燈上——紅燈明明該亮三十秒,卻在跳轉(zhuǎn)到“5”的時候突然卡住,緊接著整個燈箱都暗了下去,只剩下路口監(jiān)控攝像頭的紅點在雨里閃爍,像只窺視的眼睛?!安恢?,但金道英和仁俊的失蹤,肯定和這個有關(guān)?!彼认掠烷T,車子闖過暗掉的路口,“馬克住的小區(qū)離這兒還有十分鐘,希望我們能趕在四點前到?!?/p>
話音剛落,車載電臺突然發(fā)出一陣刺耳的電流聲,打破了車廂里的沉默。中本悠太伸手去調(diào)頻道,手指剛碰到旋鈕,電流聲就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熟悉的腳步聲——和之前在咖啡店里聽到的一模一樣,踩在積水里,濺起的水花聲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。
“馬克?”李泰容突然喊了一聲,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。他猛地踩下剎車,車子在濕滑的路面上滑出一段距離,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。后視鏡里,一道人影正站在路邊,穿著李馬克常穿的黑色連帽衫,帽檐壓得很低,只能看見下半張臉。
中本悠太率先推開車門,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(fā),他剛要往前走,就看見那人抬起手,手里拿著一個銀色的打火機,外殼上的“D”字在路燈下閃了一下——是金道英落下的那只。
“你們來晚了?!蹦侨碎_口,聲音卻不是李馬克的,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沙啞,“他已經(jīng)去倉庫了?!闭f完,他把打火機扔在地上,轉(zhuǎn)身就往巷子里跑,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,只留下一串逐漸遠去的腳步聲。
李泰容彎腰撿起打火機,金屬外殼還帶著一絲余溫,他突然注意到打火機底部刻著一串小字,是用指甲刻上去的,歪歪扭扭:“倉庫在林場后山,別相信收音機?!?/p>
“走!去林場!”他猛地拉開車門,坐進駕駛座時,余光瞥見儀表盤上的時間——凌晨三點五十八分。車載電臺里的腳步聲還在繼續(xù),只是這次,背景里多了一道沉重的鐵門關(guān)閉聲,緊接著,是收音機被關(guān)掉的“咔噠”聲,車廂里徹底陷入寂靜,只剩下雨點擊打車窗的聲音。
車子重新發(fā)動,朝著城南林場的方向疾馳而去。雨夜里,那座廢棄的林場像一頭蟄伏的巨獸,隱沒在濃墨般的黑暗里,只有后山倉庫的方向,隱約透出一點微弱的光,在雨霧中忽明忽暗,像是在等待著他們的到來。而李泰容兜里的筆記本,仿佛也感應(yīng)到了什么,紙張邊緣微微發(fā)燙,最后一頁那個歪扭的收音機圖案,在口袋里的陰影中,像是活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