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(wèi)生間里，湯姆的憤怒嚎叫逐漸變成了委屈的嗚咽，最后化為頹喪的沉默。他趴在水冰涼瓷磚上，尾巴無精打采地卷著，看著鏡子里面頂著一臉抽象派藝術(shù)妝容、狼狽不堪的自己，內(nèi)心充滿了悲憤和前所未有的挫敗感。

不公平！太不公平了！明明是那只狡猾的老鼠先動的手！為什么受罰的總是他？！

他伸出爪子，泄憤似的撓了撓衛(wèi)生間門，但只留下幾道淺淺的劃痕。門外沒有任何回應(yīng)。女主人這次是鐵了心要關(guān)他禁閉了。

饑餓感再次襲來，伴隨著孤獨和被遺棄的感覺。他開始有點后悔——不是后悔追殺杰瑞，而是后悔手段不夠高明，又一次被對方算計，落得如此下場。他盯著門縫底下透進來的一絲光線，耳朵耷拉著，第一次品嘗到了“鐵窗淚”的滋味。

而客廳里，杰瑞正享受著勝利的自由。他悠閑地躺在女主人的天鵝絨沙發(fā)扶手上，小爪子抱著那塊小餅干，啃得咔嚓作響，得意的小腿還一晃一晃。陽光溫暖地照在他身上，舒服極了。

他時不時瞥一眼緊閉的衛(wèi)生間門，心里盤算著那只蠢貓還要被關(guān)多久。沒有湯姆追逐的日子雖然安全，但……是不是有點太安靜了？甚至……有一點點無聊？

杰瑞甩甩頭，把這個荒謬的念頭趕出去。他跳下沙發(fā)，決定充分利用這難得的自由時光。他先是去貓糧盆里（湯姆的?。┩盗藥最w看起來最酥脆的貓糧，當(dāng)零食嘎嘣掉，又跑到廚房，順著桌腿爬上去，試圖打開糖罐——可惜蓋子太緊，失敗了。

他玩了一會兒窗簾繩秋千，又推著一顆玻璃珠滿屋子跑。但玩著玩著，興奮勁漸漸過去了。屋子太大，太安靜了。平時這個時候，他應(yīng)該正在被湯姆瘋狂追殺，上演著驚險刺激的生死時速，而不是像現(xiàn)在這樣……無所事事。

他甚至有點懷念湯姆那咋咋呼呼的咆哮和笨拙卻有力的撲擊了。

自由，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么有趣。

時間慢慢流逝。夕陽西下，給客廳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光芒。

杰瑞趴在自己的洞口，看著那扇依舊緊閉的衛(wèi)生間門，小爪子托著下巴。他開始覺得……自己上午的惡作劇是不是有點過分了？雖然很好玩，但害得湯姆被關(guān)這么久，還餓著肚子……

一絲微小的、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愧疚感，悄悄鉆進了杰瑞的心里。

他溜回洞的深處，翻找起來。過了一會兒，他拖出來一小塊用蠟紙精心包裹的東西——那是他珍藏的、最后一點松露奶酪，他一直沒舍得吃。

他抱著這塊珍貴的奶酪，溜到衛(wèi)生間門口。門縫很窄，但足夠塞進這樣一小塊東西。

他猶豫了一下，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奶酪從門縫底下推了進去。然后立刻嗖地一下跑回最近的掩護體——垃圾桶后面，緊張地觀察著。

衛(wèi)生間里，湯姆正餓得數(shù)瓷磚縫里的螞蟻（幻覺），突然聞到一股無比熟悉的、魂牽夢縈的奢華香氣！他猛地抬頭，看到門縫底下居然被推進來一小塊東西！

是陷阱！一定是陷阱！那只陰險的老鼠肯定又想耍什么花招！

湯姆警惕地匍匐前進，圍著那塊奶酪轉(zhuǎn)了好幾圈，用鼻子使勁嗅，甚至用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。

香氣是真實的。奶酪也是真實的。看起來沒有任何機關(guān)。

為什么？杰瑞這是什么意思？打一巴掌給個甜棗？還是另一種形式的嘲笑？

肚子又叫了，比任何一次都響亮。松露奶酪的誘惑是致命的。

湯姆內(nèi)心掙扎得更厲害了。吃，就等于向敵人（或者說，戲耍他的對手）低頭。不吃，餓的是自己，而且暴殄天物！

最終，對奶酪的熱愛和饑餓的本能壓倒了一切。他迅速地、幾乎是囫圇地吞下了那一小塊奶酪。美味在口中炸開，幸福感暫時驅(qū)散了所有委屈和憤怒。

吃完后，他舔舔嘴巴，心情復(fù)雜地看著門縫。對方給了這么珍貴的食物，自己是不是……也該表示一下？雖然是被關(guān)著。

他環(huán)顧四周衛(wèi)生間里有什么可以當(dāng)回禮的？水？對方不缺。貓玩具？老鼠肯定不喜歡。

他的目光落在了女主人的梳子上，上面纏著不少他掉的毛。他靈機一動，走過去，小心地從梳子上勾下來一小撮最柔軟的、灰藍色的貓毛，然后用爪子仔細地搓啊搓，把它搓成一個小小的、毛茸茸的球。

他趴下來，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小小的毛球，也從門縫底下推了出去。

垃圾桶后面，杰瑞驚訝地看著那個從門縫里滾出來的、用湯姆自己的毛做成的小毛球。他跑過去，好奇地用爪子撥弄了一下。毛球很軟，帶著湯姆身上特有的味道（混合著一點點墨水味和奶酪味）。

杰瑞愣了一下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個毛球。這算什么？回禮？休戰(zhàn)協(xié)議？還是……友誼的象征？（這個念頭讓他打了個冷顫）

但他沒有扔掉毛球，而是把它抱回了自己的洞里，放在了那堆寶貝旁邊。

一種微妙的氣氛在一門之隔的兩邊彌漫開來。

湯姆覺得心里舒服了一點，好像不那么憋屈了。他趴回原地，甚至開始有點犯困。

杰瑞回到洞里，看著那個小毛球，時不時用爪子碰一下，心情也有點奇怪。

夜幕降臨。 女主人終于忙完了事情，想起了被關(guān)禁閉的湯姆。她打開衛(wèi)生間的門。

湯姆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沖出來抱怨或者繼續(xù)追殺杰瑞。他只是慢吞吞地走出來，看了女主人一眼，然后默默地走到自己的貓糧盆邊，開始安靜地吃飯。臉上的墨水跡已經(jīng)干了，看起來更像一個可憐的受害者了。

女主人看著他那副“老實了”、“知道錯了”的乖順樣子，心軟了，甚至又給他加了一勺貓糧。

杰瑞從洞口看著安靜吃飯的湯姆，也沒有出來挑釁。

一夜無話。

第二天，陽光依舊明媚。 湯姆臉上的墨水跡經(jīng)過一夜的睡眠和舔毛，終于淡得幾乎看不見了。他蹲在客廳中央，認真地洗著臉，決心恢復(fù)自己英俊的容貌。

杰瑞溜出洞口，習(xí)慣性地想去偷一片早餐桌上的燕麥片。

一切仿佛又要回到原點。

然而，當(dāng)杰瑞抱著燕麥片跑過湯姆面前時，湯姆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，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模糊的、聽不出是威脅還是打招呼的咕嚕聲，然后繼續(xù)低頭舔爪子。

杰瑞愣了一下，腳步?jīng)]停，迅速溜回洞里。但他發(fā)現(xiàn)，湯姆并沒有像以前一樣立刻追過來。

一種新的、奇怪的默契正在形成。

當(dāng)然，這絕不意味著追逐的結(jié)束。 也許十分鐘后，為了一片更美味的培根，大戰(zhàn)又會重啟。 也許下午，為了一個溫暖的曬太陽 spot，爭奪再次上演。

但至少在此刻，在這個平靜的早晨，經(jīng)歷過禁閉、饑餓、投喂和回禮之后，空氣中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、微妙的休戰(zhàn)氣息。

永恒的追逐永不停止，但偶爾，也可以按下短暫的暫停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