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府

蘇夫人正仔細端詳著女兒若璃。若璃端坐在黃花梨梳妝臺前，銅鏡里映出她溫婉出塵的面容，云鬢上一支珍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

"云林，旗頭要正一點。"蘇夫人伸手輕輕調(diào)整女兒頭上的旗頭，指尖拂過那精美的點翠裝飾，"妝容要清雅為主，莫要太過艷麗。"

"是，夫人。"丫鬟云香垂首應(yīng)道，隨即取來一套白玉雕蝴蝶頭面。這套頭面晶瑩剔透，每一只蝴蝶翅膀上都鑲嵌著細碎的珍珠，在陽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。

蘇夫人滿意地點點頭："這套頭面最是百搭，能配各種風(fēng)格衣裳。娘再給你帶上兩件備用的，以防萬一。"

若璃思索片刻，說道："就帶我丹青繡的那兩件吧，一件水綠色荷花，一件水紅色垂絲海棠的。"那兩件衣裳是她親手設(shè)計，繡娘們按照她的圖樣精心縫制，每一針每一線都傾注了心血

蘇夫人端詳著女兒，心中滿是不舍與期待。水綠色荷花清新淡雅，水紅色海棠明艷動人，這兩件衣裳確實最能襯出女兒的氣質(zhì)。"就聽璃兒的，娘再給你備些首飾帶上，宮里有宮女，你交給她們保管著就行，要用隨時取。"

若璃點頭應(yīng)下，示意娘不要擔(dān)心，自己會在后宮好好的

……

選秀當(dāng)日，長春宮內(nèi)外一片忙碌景象。正殿云意殿是選看秀女的地方，秀女們分成六人一組，由太監(jiān)引著進去被選看，其余的則在長春宮的東西暖閣等候

若璃身著一襲天青色旗裝，衣裳上滿樹梨花栩栩如生，仿佛從水墨畫中走出。老梨樹的枝干以枯墨色絲線勾勒，樹皮皴裂處特意留白，透出底下天青緞的底色，宛如被歲月磨洗的青銅

梨花則用五種不同層次的白絲繡成：內(nèi)層暖白似裹著月光，外層冷白若覆著薄霜，花瓣邊緣還用極淡的煙粉線輕掃，仿佛被春風(fēng)吻過的痕跡

最絕的是，花枝間綴上透明的琉璃珠子，遠看似未落的雨滴，近看又如懸在枝頭的冰晶，隨著步履輕搖，整棵梨樹都有了"梨花一枝春帶雨"的靈韻

她在紫薇花樹下尋了個位置坐下，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秀女。滿蒙兩軍旗已經(jīng)提前選過，此時在場的都是漢軍旗的秀女

"是...是蘇大學(xué)士家的千金嘛？"一個身著淺橘色旗裝的女子怯生生地走近，她梳著一字頭，簪著水晶步搖，神色中帶著幾分拘謹(jǐn)

若璃抬頭，露出溫婉的笑容："我是蘇若璃，不知姐姐是..."

"我是蘇州織造孫株合的妹妹，孫妙青。"女子見若璃態(tài)度親和，不禁走近兩步，"以前隨哥哥來京城，偶然遇見過蘇妹妹，不過只是遠遠看過。"

若璃示意宮女再挪一把椅子來："姐姐坐下聊。"

孫妙青也不推辭，坐下后輕聲說道："實不相瞞，我不愿入選，哥哥也已給我找了人家。"她的首飾簡單樸素，話語間滿是無奈

若璃微微蹙眉，輕聲提醒："那姐姐也不要放松心神，宮里規(guī)矩大，萬一因一己的松神而失了分寸，就不好了。"

孫妙青這才反應(yīng)過來，連忙點頭："蘇妹妹說得是，的確不能失了規(guī)矩方寸。"

另一邊，甄嬛身著淺綠色挑絲雙窠云雁旗裝，頭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，只挽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，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，盡顯溫婉氣質(zhì)。她輕快地走向身著玫瑰紫千瓣菊紋旗裝的沈眉莊

"眉姐姐！"甄嬛喚道

沈眉莊面露喜色，關(guān)切道："嬛兒，你在這里我就放心了。上次聽外祖母說妹妹受了風(fēng)寒，可大好了？"

"不過是咳嗽了兩聲，早就好了。勞姐姐費心。路上顛簸，姐姐可受了風(fēng)塵之苦。"

沈眉莊細細打量著甄嬛，微笑說："在京里休息了兩日，已經(jīng)好得多。妹妹今日打扮得好素凈，益發(fā)顯得姿容出眾，卓而不群。"

甄嬛笑道："姐姐不是美人么？這樣說豈不是要羞煞我。"她不禁贊嘆："幾日不見，姐姐出落得越發(fā)標(biāo)致了。皇上看見必定過目不忘。"

沈眉莊連忙以手指按唇示意她噤聲，小聲說："謹(jǐn)言慎行！今屆秀女佼佼者甚多，姐姐姿色不過而而，未必就能中選。"

甄嬛自知失言，便不再說話，只和她絮絮說起家常

……

就在這時，遠處突然傳來"哐啷"一聲，眾人循聲望去，只見一個穿橘色緞服、滿頭珠翠的女子一手拎著裙擺，一手猛力扯住另一名秀女，口中喝道："你沒長眼么？這樣滾燙的茶水澆到我身上！想作死么？你是哪家的秀女？"

被扯住的秀女衣飾并不出眾，長相卻眉清目秀，楚楚動人。此時已瑟縮成一團，不知如何自處。她垂下眉目，低聲答道："我叫安陵容。家父...家父...是...是..."

那橘衣女子見她衣飾普通，越發(fā)兇狠："難道連父親的官職也說不出口么？"

安陵容被她逼得無法，臉皮紫漲，聲細如蚊："家父...松陽縣縣丞...安比槐。"

橘衣女子一揚臉，露出輕蔑的神色，哼道："果然是小門小戶的出身！這樣不知禮數(shù)。"

旁邊有人插嘴提醒安陵容："你可知你得罪的這位是包衣佐領(lǐng)家的小姐夏月菁。"

安陵容心中惶恐，只好躬身施禮，向夏月菁謝罪："陵容剛才只是想到待會要面見圣駕，心中不安，所以一時失手將茶水灑在夏姐姐身上，陵容在這里向姐姐請罪，望姐姐原諒。"

夏月菁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，皺眉道："憑你也想你見圣駕？真是異想天開！今日之事要作罷也可，你只需跪下向我叩頭請罪。"

安陵容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，眼淚在眼眶中滾來滾去，顯得十分嬌弱而無助。周遭的秀女無人肯為她勸一句夏月菁，誰都清楚，皇上怎么會選一個縣丞的女兒做妃嬪，而這個夏氏，卻有幾分可能入選。勢力懸殊，誰也不愿為一個小小縣丞的女兒得罪包衣佐領(lǐng)家的小姐

若璃皺眉看著這一幕，孫妙青也不禁說："夏氏也太逼人了。"

只見甄嬛走出人群，攙起安陵容拉在身邊，轉(zhuǎn)而溫言對夏月菁道："不過一件衣服罷了，夏姐姐莫要生氣。妹妹帶了替換的衣裳，姐姐到后廂換過即可。今日大選，姐姐這樣吵鬧怕是會驚動了圣駕，若是龍顏因此而震怒，又豈是你我姐妹可以承擔(dān)的。況且，即便今日圣駕未驚，若是他日傳到他人耳中，也會壞了姐姐賢德的名聲。為一件衣服因小失大豈非得不償失，望姐姐三思。"

夏月菁定定看了她一眼："你有備用衣裳？你的衣裳自然是你的風(fēng)格，就一定適合我嘛？"她的反問讓甄嬛一噎，看了下夏月菁的頭飾和容貌，明艷美人，自己的衣裳確實不符合，反而不倫不類

"怎么，說不出話了？"夏月菁得意地說

這時沈眉莊走上前，眼神示意甄嬛本不該管這事

夏月菁又繼續(xù)說："我這，可是蘇繡，她若賠，又拿什么賠，拿她頭上的素銀簪子，還是手上的鎏金鐲子賠??？喝茶就在原地喝，捧著個茶碗走著，誰家小姐向她一般邊喝茶邊走路的？"夏月菁占理，不依不饒

安陵容眼中含淚，搖搖欲墜；甄嬛沈眉莊也知道這事安陵容不占理，一時陷入僵局

若璃不遠處看著她們，款款走來，裙擺擺動，"夏小姐，就算耗在這，你衣裳也不會變干凈，我?guī)Я藘杉溆玫囊律?，有件想來很適合你。"她的聲音不急不緩，又看向附近的宮女，"請帶我們?nèi)ジ糸g，把我?guī)淼囊挛锇つ玫礁糸g。"

宮女連忙快步去拿衣物。甄嬛、沈眉莊、安陵容、夏月菁都驚訝地看著若璃，不知她要如何化解這場紛爭

"我是蘇若璃，家父蘇廷煥。"若璃回眸說道

除了安陵容地方太過偏遠，不太清楚外，其余三人都意識到蘇若璃的身份是漢軍旗中地位極高的。夏月菁臉色好了點，撇了安陵容一眼，隨若璃進入隔間。甄嬛、沈眉莊、安陵容也跟著進去

宮女已把衣物包袱送來，展開衣裳，四人輕呼一聲。那是兩件極為精美的旗裝，一件水紅色繡海棠，艷麗動人，極適合夏月菁的容貌；另一件水綠色繡荷花，清新淡雅

夏月菁在宮女的服侍下在屏風(fēng)后更換了衣裳。出來后果然明艷之姿更勝從前，她對若璃感謝道："這衣裳我會買下，到時夏府會送銀子上門。"

若璃淡淡搖頭，"不必，送你了，這不是成衣做的，那海棠圖是我畫的，吩咐定制成裙裝的，想來也遇到合適的人。"

甄嬛細細看著那海棠，心中贊嘆不已。她最喜海棠，那海棠圖栩栩如生，美極了

夏月菁再次欣喜，意味著這是件獨一無二的衣裳，然后滿意地離開隔間

安陵容滿面感激之色，嬌怯怯垂首謝道："多謝三位姐姐出言相助。陵容雖然出身寒微，但今日之恩，沒齒難忘。"

甄嬛隨后看了一眼安氏的穿戴，衣裳簇新，顯然是新做的，但衣料普通，顯而易見是坊間尋常的作料，失了考究。頭面除了發(fā)上插兩只沒有鑲寶的素銀簪子和絨花點綴，手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金鐲子，再無其他配飾，在打扮得花團錦簇的秀女群中未免顯得有點寒酸

若璃垂下眼眸，看著自己另一件衣裳，心中猶豫片刻，最終還是說道："穿這件吧，安小姐這一身都換了。"她指著那件水綠色繡荷花的旗裝，清爽可人

"太貴重了，陵容不能..."安陵容連忙推辭，何況這是若璃作的畫制成的衣裳

"換吧，一件衣裳罷了。"若璃語氣淡然，如同她身上的梨花般清雅從容

甄嬛也勸道："既然蘇姐姐說了，妹妹就換上吧。"

沈眉莊也微微點頭

安陵容看著三人都如此，心中感動不已："謝謝三位姐姐，陵容沒齒難忘。"

在宮女的幫助下，安陵容換上了水綠色荷花旗裝，又重新梳了軟翅頭。一身清新裝扮的她清麗可人，宛如出水芙蓉

就在這時，太監(jiān)高聲喚道："安陵容，易冰清，劉蓮子..."被叫到名字的秀女們紛紛起身，安陵容給若璃、甄嬛、沈眉莊福了一身，眼中含著感激的淚水，轉(zhuǎn)身和其他秀女一起，朝著云意殿走去

若璃看著安陵容遠去的背影，在這紫禁城中，她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