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北戈壁的暮色裹挾著黃沙漫過營帳，蘇逸塵半跪在氈毯上，青銅燈盞將他的影子投在牛皮帳幕上，隨著燭火明滅搖晃

案頭堆著剛繳獲的戰(zhàn)利品，各色寶石在獸皮上泛著冷光——鴿血紅的瑪瑙、幽藍的青金石，還有帶著西域紋路的貓眼石。他用牛皮手套仔細擦拭著一枚羊脂玉髓，忽然聽得帳外傳來甲胄碰撞聲

“蘇將軍好雅興！”年羹堯掀開獸皮簾，披風上還掛著未化的雪粒，他瞥見案頭木匣里堆疊的寶石，忽然笑出聲，腰間懸著的虎符撞在佩刀上叮當作響，“莫不是給令妹瑾妃娘娘備的？”

蘇逸塵動作微頓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玉髓溫潤的弧面。西北凜冽的風從帳角縫隙灌進來，卷著遠處篝火的焦香

他將最后一顆翡翠珠子放進匣子，扣上鎏金搭扣時發(fā)出清脆聲響：“你不也備了？”他抬眼望去，見年羹堯身后親兵捧著的檀木盒里，赫然躺著一串嵌紅寶石的金鑲玉手串

年羹堯伸手撥弄案頭狼牙，鋒利的齒尖泛著冷光：“翊坤宮那口子，就愛這些鮮亮玩意兒?！彼鋈粶惤瑝旱吐曇舻?，“不過蘇將軍這匣子，倒比我這串手串金貴多了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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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新年要到了呀……”若璃立在正殿飛檐下，望著漫天紛揚的雪絮輕聲呢喃，“都入宮幾個月了。”凜冽寒風卷起她鬢邊碎發(fā)，雪粒落在睫毛上融化成水，恍惚間竟與淚花混作一處。記憶里蘇府的梅花開得正好，母親會親手為她系上猩紅手爐，父親總把剝好的糖炒栗子塞進她掌心，如今隔著重重宮墻，思念如潮水漫過心頭，眼眶瞬間酸澀滾燙。

“小姐?！痹葡闩c云林對視一眼，嗓音里滿是擔憂。辛夷已快手快腳捧來綴著珍珠滾邊的兔毛斗篷，輕柔地披在她單薄肩頭，毛絨擦過臉頰時暖意沁人：“娘娘怎么不披斗篷就出來，這風刀子似的，受寒了可怎么好?！?/p>

若璃勉強扯出一抹笑，指尖深深陷進柔軟的兔毛里，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：“算算日子，都幾個月沒踏出永壽宮了……”她仰頭望著鉛灰色的天空，忽然開口，“對了，除夕家宴也沒必要去吧……辛夷，你尋個機會跟皇上回一聲，就說本宮身子不適，家宴就不叨擾了?！?/p>

辛夷垂眸應是，瞧著主子泛紅的眼眶，心里跟針扎似的：“娘娘，除夕過后，皇上便要封筆歇朝。等過了新年，有誥命的夫人能遞牌子入宮，給皇上、皇后和太后請安呢。”

這話仿佛刺破陰霾的暖陽，若璃黯淡的眼眸瞬間亮起，梨渦淺淺浮現：“那便快了，再熬些時日就能見到家人了。”她忽然想起什么，神色轉為關切：“對了，安答應侍寢了嗎？”

“還不曾?！毙烈膿u頭，“安小主家世單薄，又無圣寵，至今尚未承幸?！?/p>

“你即刻去內務府交代一聲，”若璃眉間攏起憂慮，“嚴令他們不許在炭火、被褥上苛待延禧宮。這宮里的冬天，稍有不慎便能要了人命?！?/p>

她稍作停頓，又叮囑道：“還有蘇元，每天一碗熱熱的大骨頭湯，要記得叮囑小廚房放些姜片?！比袅匾廪D頭看向廊下立著的身影，目光掃過蘇元肩頭落著的薄雪

“奴才謹記！”蘇元急忙跨前半步，玄色棉靴在青磚上蹭出輕響，凍得發(fā)紅的臉上滿是感激，“娘娘體恤，奴才能在永壽宮當差，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！”他喉結滾動，想起往年在雜役房時，冬日里連口熱水都難喝上，眼眶不由得微微發(fā)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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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

蘇府

暮色漸濃，蘇府垂花門檐角垂落的冰棱在寒風中輕輕搖晃，將昏黃的燈籠光影割裂成細碎的金箔。蘇夫人裹緊身上的銀絲鶴氅，望著漫天紛揚的鵝毛大雪，睫毛上很快凝起一層薄薄的霜花。她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繡著并蒂蓮的荷包——那是若璃離宮前親手繡的，針腳雖不算細密，卻承載著女兒滿滿的心意。

"要新年了......"她的聲音輕得仿佛會被風雪卷走，"這該是璃兒在宮里度過的第一個新年啊......"話音未落，喉頭便泛起酸澀，眼前浮現出女兒幼時在雪地里嬉笑玩耍的模樣，紅撲撲的臉蛋像極了府里盛開的朱砂梅。

身后忽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，蘇逸霄一襲藏青色官袍染著寒氣，腰間玉帶扣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。他快步上前，將手中尚有余溫的手爐塞進母親掌心，關切道："母親怎么站在風口？仔細著了涼。"

蘇夫人勉強笑了笑，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："方才想起璃兒最愛在雪地里堆雪人，便一時走了神......"

"母親不必憂心。"蘇逸霄伸手輕輕拂去她肩頭的落雪，"待新年皇上封筆，您遞牌子入宮，定能見到璃兒。"他頓了頓，目光堅定，"到時候帶上她最愛吃的玫瑰酥、桂花糖糕，再給她捎上府里新得的波斯毛毯，保管她歡喜。"

北風呼嘯而過，卷起蘇夫人鬢邊的碎發(fā)。她握緊手爐，暖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口，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。遠處更鼓聲聲，驚起棲息在梅枝上的寒鴉，撲棱棱的振翅聲里，飄落的雪片與梅花瓣糾纏著，在暮色中翻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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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夜

永壽宮正殿

殿內暖意融融，獸炭在鎏金狻猊爐中靜靜燃燒，若璃身著一襲月白色繡紅玫瑰旗裝，上身搭配著精致的兔毛織金馬甲，慵懶地在暖閣的榻上坐著

辛夷垂手侍立在側，隨時準備為她添茶；云香手持銅壺，正往白玉盞中斟著冒著熱氣的牛乳茶；云林則捧著妝奩，細細整理著珠翠首飾，三人安靜地在暖閣侍奉

若璃透過雕花槅扇，看向外間。只見蘇元與綠蔓、紅珠、琥珀、瑪瑙等人圍坐在紅泥小火爐旁，跳動的火苗映著眾人的臉龐，偶爾低聲交談幾句，不時傳來細微的笑聲

“蘇元，”若璃輕啟朱唇，聲音清越，“讓小祿子、小順子、小合子他們進來烤火吧，別守在外面挨凍了。其余灑掃的宮女太監(jiān)，都讓他們去睡個安穩(wěn)覺吧。今晚除夕，永壽宮上下每人十兩銀子，再去找你們云香姐姐開庫房，每人拿兩匹料子做一身襖?！比袅а赞o溫和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

眾人先是一愣，隨即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，齊刷刷跪地，聲音洪亮又帶著幾分激動：“謝娘娘賞賜！”那聲音在殿內回蕩，滿是濃濃的歡喜與感激。

…………

過了一陣，殿外的夜色越發(fā)深沉，月光灑在皚皚白雪上，泛著清冷的光。若璃透著窗看著外面，眼神中漸漸流露出向往，實在有些耐不住了

“對了，我們出去轉轉吧?！比袅滩蛔￠_口，語氣中帶著幾分雀躍，就像期待著出去玩的孩童

云香像是早已料到，向云林使了個眼色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：“奴婢就說小姐看著雪有些待不住了。”

若璃嗔笑看了她一眼，笑意溫軟：“這有什么，蘇元，今晚除夕家宴，所有嬪妃和皇上都去家宴了，宮里可有什么梅園或者晚上風景也好的地方？”說話間，她輕輕轉動著腕間的翡翠鐲子，眼神中滿是期待

蘇元微微低頭，思索了一下，恭敬地回答：“倚梅園，現在雪停了，倚梅園紅梅盛開，迎著雪，甚是好看。梅園的廊下還掛著新糊的紅紗宮燈，在白雪紅梅間搖曳，那景致，當真是美不勝收?！?/p>

若璃歪頭一笑，發(fā)間珠釵輕輕作響，流蘇晃動間流光溢彩：“取我的斗篷來，你們要一起去嘛？”她的目光掃過暖閣與外間的眾人，眼神中帶著親切與邀約

云香立刻應了一聲“是”，快步走到衣柜前，取出那襲大紅雙色金云錦面白狐貍皮里斗篷。華貴的云錦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，蓬松柔軟的白狐貍毛領子更是盡顯奢靡

辛夷佯裝嗔怪，眼中卻滿是笑意：“奴婢和奴才們可舍不得放娘娘一個人前去，那多嚇人。這除夕夜的宮道，雖說清凈，可黑燈瞎火的，萬一有個什么……”

云香小心翼翼地給若璃披上斗篷，仔細地系好金絲絳帶。若璃接過辛夷遞過來的青花梅雀紋手爐，暖意瞬間從指尖傳遍全身，她莞爾一笑，看了眼殿里的十一人：“都一起吧。”聲音溫柔又堅定

眾人紛紛應聲，臉上洋溢著興奮與期待，一場充滿意趣的雪中夜游，即將開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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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后的宮道覆著層薄冰，蘇元與小祿子提著羊角宮燈走在最前，橘色光暈切開沉沉夜色，將積雪映得泛著細碎金芒

若璃踩著繡著金線纏枝蓮的花盆底鞋，由云香攙扶著慢行，斗篷上的白狐毛隨寒風輕顫，紅綢帶掃過宮墻時驚落幾縷殘雪

轉過九曲回廊，匾額"倚梅"二字蒙著層薄霜，檐角銅鈴在風中發(fā)出清越聲響。踏入園內，萬千紅梅正從雪被中探出頭來，虬結的枝干上凝著冰棱，花朵卻開得秾艷似火，與皚皚白雪撞出驚心動魄的美

廊下新懸的紅紗宮燈在風中輕晃，光影透過紗面，將梅枝的剪影投在宮墻上，仿佛有人用朱砂在宣紙上勾勒出流動的畫卷

……

若璃與十二人漫步在紅梅花林里，腳下積雪發(fā)出細碎的“咯吱”聲。冷冽的梅香混著雪氣撲面而來，正當眾人沉醉于這銀白與艷紅交織的美景時，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隨風飄來：“一愿父母妹妹安康順遂，二愿在宮中平安一世，了此殘生……”

這突如其來的聲音，讓包括若璃在內的十二人都輕輕嚇了一跳。蘇元本能地挺直身子，剛要出聲詢問，卻被若璃輕輕伸手按住胳膊。她示意眾人安靜，自己則微微側耳，凝神傾聽

緊接著，那聲音再次響起：“三愿得一心人，白頭不相離”。若璃眉頭微蹙，在心里暗自思忖：這說話語調，不像是宮女，倒像是哪位嬪妃?？蛇M了這宮門，這樣的心愿又談何容易實現？

思索間，若璃伸手接過蘇元手里提著的羊角宮燈，提著裙擺上前幾步，試探著開口問道：“是莞常在嘛？”她在腦海中快速篩選著自己見過的嬪妃，憑著直覺猜測是甄嬛

正沉浸在許愿中的甄嬛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顫，剛想說出心中默念的詩句，卻沒想到會被人認出，滿臉驚訝地轉身，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。在朦朧的燈光下，她看清了若璃以及她身后提著宮燈、衣著整齊的一眾宮人

“瑾妃娘娘！”甄嬛臉上瞬間染上惶恐之色。她本是被皇后要求在碎玉軒休養(yǎng)，此時私自來到倚梅園，已然屬于逾矩行為

辛夷和云香急忙上前，一左一右小心攙扶著若璃靠近。若璃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，仿佛沒察覺到甄嬛的局促：“莞常在你也來看紅梅啊，本宮也覺得大雪天適合看紅梅。”她絕口不提方才聽到的那些愿望，只是隨意地說著話

甄嬛又給若璃行了個禮，言辭間滿是慌亂：“臣妾突然想起還有些事，先行告退了?！闭f罷，便匆匆轉身，踩著積雪快步離開

望著甄嬛匆匆離去的背影，若璃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。忽然，她的目光被不遠處梅枝上晃動的一物吸引，走近一看，竟是一張小像。她伸手將小像取下，捏在手中仔細端詳

就在這時，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?！拌?？”胤禛的聲音在寂靜的倚梅園響起。他看到一群人聚集在此，認出是若璃后，輕聲詢問：“怎么想起看紅梅了？”說著，便像對待小輩一般，伸手攏了攏她的斗篷，動作自然又親昵

“見過皇上！”若璃將手中的小像遞給胤禛。胤禛接過小像，眼中滿是不解，總覺得這小像上的面容有些眼熟

“是莞常在的，我來時，她還在賞紅梅呢，我認出她來，她匆匆行完禮就走了?！比袅鐚嵪蜇范G說明小像的來歷

胤禛聽完，心中頓時不悅。將小像掛在枝頭卻不拿走，若是被太監(jiān)或者外男撿到，那該如何是好？但他并未將情緒表露出來，只是面無表情地隨手將小像遞給蘇培盛，語氣平淡地吩咐道：“明日給莞常在瞧瞧身體，不是病了嗎？”話里話外，皆是對甄嬛私自外出的不滿

“是，皇上！”蘇培盛躬身應答，小心翼翼地接過小像，將胤禛的命令牢記于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