雍正十二年一月一日，天還蒙著層淺灰的霧，萬方安和的檐角凝著未化的霜花，殿內只亮著兩盞琉璃壁燈，暖光透過窗欞映著淡青色軟煙羅珍珠帷幔，漫出一片朦朧溫潤的亮

若璃還窩在鋪著云錦蝶紋的被子里，錦被上繡的粉蝶翅尖綴著細小白珠，隨她翻身輕輕晃，襯得露在外面的手腕愈發(fā)瑩白

她聲音帶著剛醒的迷糊，軟乎乎地問：“給他們的禮……都送過去了嗎？”尾音輕輕拖了點

“娘娘放心，都送過去了?；噬夏莾?，娘娘作的畫也送過去了”云香指尖輕捻著淡青色軟煙羅帷幔的邊緣，動作輕得連綴在帷幔上的細小白珠都沒發(fā)出半分聲響，“娘娘要起身了嗎？按昨兒您叮囑的時辰，再過半個時辰，香見姑娘和玉妍姑娘就該來請安了?！?/p>

“嗯……”若璃從云錦蝶紋錦被里探出半截手臂，腕間羊脂白玉鐲蹭過被面，帶起細碎的布料輕響，聲音還裹著幾分初醒的慵懶

云林早端著銅盆候在一旁，盆中溫熱的玫瑰花水泛著淺淡的粉，她取過一方軟帕浸在水里，擰至半干后輕輕覆在若璃臉頰，帶著花香的暖意漫開，慢慢驅散了殘留的困意

若璃任她擦完臉，才撐著身子坐起身，披過云香遞來的素色夾棉披風，緩步走到梳妝臺前。鏡面映出她眉眼間的輕淺睡意，她指尖輕輕點了點臺面上那只冰藍翡翠雕蝴蝶香爐——爐身蝴蝶翅翼紋路清晰，翡翠的清透里泛著冷潤的光，“就用這只爐，把‘花蕊夫人’燃上吧。冬日里的冷氣重，正好能中和這香的馥郁，聞著也清爽些?！?/p>

……

云香取過一小塊“花蕊夫人”香餅，用銀簪輕輕挑起，引燃后放進冰藍翡翠蝴蝶香爐的香灰中。淡青色的煙絲從蝴蝶翅翼的鏤空處緩緩飄出，裹著清甜的馥郁氣息，她小心捧著香爐，將其擱在外間靠窗的案幾上——窗欞透進淺灰的晨光，映得翡翠爐身愈發(fā)清透，香氣也順著風，慢慢漫進內殿

云林則立在梳妝臺前，手指靈巧地梳理著若璃的長發(fā)。她先將長發(fā)分作幾股，以細絹固定，再逐層梳成驚鴻髻，發(fā)髻線條流暢，襯得若璃脖頸愈發(fā)修長。隨后取過首飾盒，先將一支紅翡碧璽石榴花釵斜簪在發(fā)髻一側——紅翡如燃火，碧璽似流霞，花瓣紋路精致，似要綻出暖意

又在另一側添了支碧璽三彩發(fā)簪，三色碧璽交疊，閃著細碎的光；耳間綴上碧璽碎鉆耳墜，走動時輕輕晃出微光；最后為若璃戴上紅珊瑚手串，圓潤的珊瑚珠襯得她手腕瑩白，滿是鮮活氣

待梳妝妥當，云香已捧著裙裝過來。那是套石榴紅蜀錦繡白梅的冬季漢服裙，透著十足的冬日風骨：上襦選的是厚實的石榴紅緞面，色澤像剛剝開的熟石榴籽般濃艷飽滿，在殿內暖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

衣擺、袖口邊緣都滾了圈細密的白狐毛，毛茸茸的一團，伸手摸去，暖融融的觸感瞬間裹住指尖；領口與袖口內側，還用銀線淺淺繡了幾枝梅枝骨節(jié)，線條利落硬朗，不事張揚，卻透著股傲雪的風骨

下裙以同色蜀錦裁制，錦面織著細巧的暗紋冰裂紋，紋理交錯間暗合冬季意趣

裙身之上，更用瑩白絲線精工繡滿了白梅——有疏影橫斜的老枝，枝干遒勁；有裹著薄霜的花骨朵，小巧玲瓏；更多的是怒放的白梅，花瓣層層舒展，邊緣還暈著點淺粉，似被寒氣浸出的嬌色

淡黃色的絲線點染出花蕊，細細小小的一團，仿佛下一秒就要飄出暗香。梅枝間還綴著幾點飄落的白雪繡紋，用半透明的素色絲線繡成，薄如蟬翼，透著幾分清寒

整套裙裝內里，還縫了層輕薄的羊絨襯里，貼身穿時，暖乎乎的觸感從肌膚蔓延開來，絲毫覺不出冬日的冷意

云香為若璃系上同色的繡花腰帶，腰帶末端垂著兩顆瑩白的珍珠流蘇，若璃輕輕轉了轉身，流蘇便跟著晃出細碎的弧度，與裙上的白梅相映，恰似寒梅映雪——熱烈的石榴紅驅散了冬日的蕭瑟，白梅的清雅又添了幾分凜冽，暖而不燥，艷而不俗，將冬日的靈動與風骨都裹進了這身裙裝里

……

“娘娘，香見姑娘、玉妍姑娘過來請安了?！辩贻p手撩開垂落的珍珠簾子，指尖避開串珠的絲線，動作輕得只讓珍珠碰撞出幾聲細碎的“叮鈴”響，話音里帶著幾分妥帖的溫和

“快讓她們進來?！比袅д谑釆y臺前整理袖口，聽見這話便抬了眼，石榴紅裙上的白梅繡紋在暖光下愈發(fā)鮮活，語氣里滿是輕快，沒半分拘泥的架子

……

香見今日依舊身著寒部衣裙，卻換了配色——上身是清透的月白軟緞短襖，領口、袖口滾著圈淡藍狐毛，像裹了層薄云；下身是同色的淡藍長裙，裙角用銀線繡著細碎的雪花紋，走動時似有涼意漫開

額間依舊綴著水晶額飾，澄澈的水晶墜在眉眼間，隨著動作輕輕晃，襯得她肌膚愈發(fā)勝雪，比昨日的白與銀更多了幾分柔和

玉妍則換了身水紅色襖裙，上襖是厚實的水紅織錦，領口用金線繡著纏枝木槿花，花瓣層層疊疊，亮得晃眼；下裙是同色的百褶裙，裙面上繡滿淺粉木槿花，連褶縫里都藏著細碎的花影

她梳著嬌俏的雙環(huán)髻，發(fā)間插著兩支紅珊瑚珠花，圓潤的珊瑚珠映著光，與水紅裙裝相映，襯得她眉眼愈發(fā)靈動，滿是鮮活氣

“瞧瞧，咱們今日都換上新衣裳了！”若璃見兩人進來，眼底立刻漾開笑意，石榴紅裙上的白梅繡紋在暖光下更顯明艷，語氣里滿是歡喜的分享意味。她抬手引著兩人往內室走，“快坐，羅漢榻上暖和?！?/p>

兩人順著她的指引坐下，榻上鋪著厚厚的白狐毛墊，坐上去軟乎乎的，瞬間驅散了身上的寒氣。若璃在她們對面落座，榻中間擺著一張梨花木小案桌，案上的器具精致得惹眼：

沙棗茶盛在青白玉碗里，茶湯泛著淺褐的光，碗沿描著細巧的銀紋；玫瑰清露裝在粉琉璃盞中，剔透的琉璃映得清露愈發(fā)粉嫩

牛乳糕擱在描金白瓷碟上，瓷碟邊緣畫著纏枝蓮紋；茉莉蜜茶糕盛在青釉淺盤里，盤底印著暗紋云紋

蟹黃小湯包擺在白瓷蒸籠中，籠蓋雕著鏤空的梅枝圖案；桂花木薯珍珠丸子則放在描銀青瓷碗里，碗身綴著細碎的金點，瞧著就讓人滿心歡喜

香見目光掃過案桌，一眼便瞧見了青白玉碗里的沙棗茶，眼底浮起明顯的喜悅——這是她在寒部常喝的飲品，沒想到在這兒也能見到

她伸手端過玉碗，輕輕抿了一口，熟悉的甜香漫開，又拿起一塊茉莉蜜茶糕，咬下小口，清甜的茉莉味混著茶香，讓她清冷的眉眼都軟了幾分

玉妍則被粉琉璃盞里的玫瑰清露吸引，端起來嘗了一口，清甜的氣息順著喉嚨滑下，讓她眼睛一亮

隨后又用小勺舀起青瓷碗里的桂花木薯珍珠丸子，軟糯的丸子裹著桂花蜜，嚼起來滿是香甜，她邊吃邊笑著說：“這丸子真好吃，比玉氏的蜜餞還甜！”

若璃也端過粉琉璃盞，喝了口玫瑰清露，又拿起一塊牛乳糕，慢慢咬著，看著兩人歡喜的模樣，嘴角的笑意更濃：“喜歡就多吃些，案上的都是特意給你們備的，不夠再讓小廚房做?！?/p>

……

若璃唇邊噙著淺淡笑意，目光落在香見與玉妍身上，對云香輕聲吩咐：“快把我給兩位姑娘備的新年禮取來。”云香笑著應聲，轉身往內室的多寶閣走去，腳步輕快得帶起裙擺輕晃

話音剛落，綠蔓便撩開珍珠簾子進來，簾子上的珠串輕輕碰撞，發(fā)出細碎的“叮鈴”聲，她笑著回話：“娘娘，定郡王與董鄂福晉、寶郡王帶著福晉、兩位側福晉和三位格格，還有純郡王，都過來了?！?/p>

“我就說嘛，定是聞著案上點心的香味來的?！比袅o奈又好笑地搖搖頭，抬手擺了擺，“快讓他們都進來，外頭天寒，別凍著了?！?/p>

簾子再次被掀開，眾人魚貫而入。弘晝最先湊到若璃身邊，拉著她的衣袖讓她坐下，語氣帶著幾分撒嬌的不滿：“額娘~什么叫聞著味來的呀？兒臣明明是特意來給您請安的！”

說著，目光已瞟向案上的桂花木薯珍珠丸子，不等若璃回話，便拿起描銀青瓷碗旁的小勺，舀了一勺送進嘴里，滿足地瞇起眼，“唔，還是額娘這兒的點心最合口，比府里小廚房做的還甜！”

弘歷跟在后面，手里正盤著那串綠松石十八子，指尖輕輕摩挲著珠子，青綠的色澤在暖光下愈發(fā)溫潤，珠子碰撞間發(fā)出細碎的輕響

他走到若璃面前，眼底帶著溫和的笑意：“額娘，這綠松石十八子成色透亮，手感也細膩，兒臣很喜歡，多謝額娘費心挑選?！?/p>

弘玢也上前一步，指尖還帶著幾分雀躍，語氣里滿是歡喜：“額娘，兒臣剛在門口收到那副碧玉翡翠棋子，拆開一看就挪不開眼了！方才來的路上還跟福晉說，等回了三松齋，頭一件事就是擺上兩局試試——您瞧這玉質多溫潤，紋路又清透，定是走棋都順心不少的好物件！”

董鄂福晉在一旁笑著點頭，發(fā)間那支金鑲碧璽松竹靈壽簪，簪上的碧璽在光下閃著細碎的光

“喜歡就好，你們滿意，我這心思就沒白費?！比袅χc頭，目光隨即轉向坐在軟凳上的瑯嬅、意歡、青櫻、晰月、海蘭、蘇綠筠六人——瑯嬅發(fā)髻上的碧玉臥龍點翠金簪襯得她愈發(fā)端莊，青櫻手里捏著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，晰月的蕉葉碧鈴翡翠流蘇步搖隨動作輕晃

若璃特意多望了意歡兩眼，見她眼底滿是藏不住的欣喜，連指尖都輕輕蹭著袖口，便笑著問：“你們幾位挑的物件，可還合心意？我特意讓你們自己選，就是怕送的不合你們的喜好，如今瞧著你們這模樣，倒像是都選著心頭好了?！?/p>

意歡聞言，立刻抬頭笑著回話：“娘娘費心了，那幅賞菊圖意歡很是喜歡，想著回去題首詩掛在窗邊，往后看書時瞧見，心里也暢快。還有那粉芙蓉玉紅寶石項鏈，襯素色裙子正合適，意歡真是太喜歡了?！逼溆鄮兹艘布娂婞c頭，你一言我一語說著感謝的話，殿內滿是熱鬧的暖意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