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元年·十月中旬·圓明園·萬方安和
廊下的風帶著秋日特有的涼爽,拂過檐角懸掛的銅鈴,漾出細碎清越的聲響
若璃斜倚在廊下的太師椅上,一身裝束襯得她面若芙蓉——外層是件珊瑚色輕紗大袖衫,料子輕透如霧,其上用銀線繡著團團淺杏色杏花,枝頭綴著細小的珍珠,風一吹便微微晃動,宛若春風拂過落了層細雪;內(nèi)里搭一件暖粉色交領(lǐng)短襦,下身配同色齊腰襦裙,整套衣飾柔潤得像浸了晨露,清新又溫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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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發(fā)間梳著精致的驚鴻髻,一支粉綠碧璽蝴蝶發(fā)釵斜插其間,蝶翅通透靈動,似要振翅飛走;另一側(cè)又簪了支西瓜紅碧璽纏枝簪,紅碧璽與粉綠碧璽相映,襯得她肌膚勝雪,眉眼含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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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璃指尖捏著一小撮丁香花瓣,湊近鼻尖輕嗅,隨即看向桌上琳瑯滿目的香料與花葉,輕聲道:“要不試試加些丁香?中和一下桃花的甜膩。”
梨花木長桌上,各式物料擺得整齊——新鮮的丁香花瓣、曬干的桃花碎、帶著清露的竹葉與芭蕉葉,還有研磨好的龍腦、薄荷末,裝在玉瓶里的杏花酒露、白檀碎,以及青桔、茉莉、玫瑰、菊花、芍藥等各色花葉,連柏子都備了好幾顆,滿滿當當鋪開一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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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側(cè)的香見正握著一支小巧的藥杵,聞言抬眸輕點了點頭
她穿著一身寒部特有的長裙,紫色與藍色浮光錦交織,在陽光下流轉(zhuǎn)著細碎的光澤
額間嵌著一枚藍紫水晶額飾,水晶通透如冰,襯得她容色清冷如雪蓮,卻又因眉眼間的柔和,添了幾分清婉之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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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香見身旁的玉妍,正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木槿花與芍藥花瓣,聞言笑著接話:“我覺得可行!我正想著把這兩種花磨碎了,再兌點杏花酒露和成香丸呢,加丁香定能更清雅些?!?/p>
她穿一身嬌紅色浮光錦繡裙,裙上繡著大片盛放的芍藥,艷而不俗;發(fā)間那支若璃在兩年前送的紅寶石蝴蝶發(fā)釵,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,與她明艷嬌俏的模樣相得益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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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璃指尖捻起少許丁香花瓣,先放進玉臼中輕輕搗碎,又挑了一小撮薄荷末加進去,再取幾片鮮嫩竹葉剪碎混入,最后倒入兩勺清冽的杏花酒露,握著玉杵細細研磨
隨著力道勻緩地轉(zhuǎn)動,丁香的溫醇、薄荷的清冽、竹葉的鮮爽漸漸與酒露的甜香交融,化作細膩柔滑的香粉,正是她偏愛的清雅通透之味
身側(cè)的香見也循著心意挑選物料,她取了些白檀碎打底,又加了幾片曬干的菊花瓣,偶爾拈起一點龍腦輕輕添入,玉杵研磨的動作輕緩而專注,眉眼間滿是認真,似在雕琢一件珍寶,要調(diào)出符合自己心境的沉靜香氣
玉妍則顯得活潑些,她先將木槿花與芍藥瓣搗成泥狀,小心翼翼地濾去花渣,再倒入杏花酒露攪拌,又突發(fā)奇想加了一小撮茉莉花粉,搗杵的動作輕快,時不時低頭嗅聞,嘴角噙著笑意,要做出帶著清甜花香的香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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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璃將研磨好的香粉倒進玉盒,輕輕蓋上蓋子,湊到鼻尖輕嗅,那股融合了丁香溫醇、薄荷清冽與竹葉鮮爽的香氣漫入鼻尖,她滿意地彎了彎眼,忽然轉(zhuǎn)頭看向身側(cè)二人,笑意盈盈地開口:“香見、玉妍,今年除夕,跟我回蘇府過年吧?”
香見握著玉杵的手猛地一頓,玉妍也停下了攪拌香泥的動作,二人眼底瞬間涌起點點欣喜,隨即又掠過一絲疑惑——往年除夕她們都是在園子里陪著若璃,從未去過蘇府
見她們這副模樣,若璃忍不住促狹地眨了眨眼,眼底藏著幾分狡黠
這一下,香見忽然回過神來,前兩年除夕,先帝在園子里設(shè)宴時,確實隨口提過蘇府的承安小公子,說他年紀輕輕便有才情
第二日元日請安時,她和玉妍也遠遠見過一面,那少年身著青衫,眉眼清冷溫潤,氣質(zhì)沉穩(wěn)得不像同齡人。如今算來,他該是十七歲了,聽說早已入了翰林院,成了名副其實的少年學士
香見悄悄抬眼看向玉妍,正好對上對方同樣了然的目光,二人臉頰不約而同地泛起薄紅,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往上揚,連忙對著若璃用力點了點頭,聲音里藏不住雀躍:“好!聽娘娘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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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到時候啊,怕是就要改口叫我姑母了?!比袅дf著,故意輕抬下巴,眼底的狡黠笑意藏都藏不住
香見聞言,忍不住低笑出聲,耳尖的紅還未褪去;玉妍更是笑得眉眼彎彎,手里的香勺都輕輕晃了晃,二人對視一眼,眼里滿是羞赧又歡喜的笑意,輕輕應(yīng)了聲:“是,娘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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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宮·養(yǎng)心殿
殿內(nèi)熏香裊裊,弘歷斜倚在明黃色軟榻上,閉目聽著階下傳來的琵琶曲。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榻邊小幾,眉頭卻漸漸蹙起——曲調(diào)雖也算流暢,可總覺得少了些滋味,既沒有宮里專精樂人的精湛技法,更不及晰月彈得那般清越動人、能入人心,反倒讓本想放松的心情添了幾分滯澀
……
“停吧?!彼犻_眼,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
琵琶聲戛然而止?!袄钣??!?/p>
“嗻!”李玉連忙上前,對著幾位懷抱琵琶的南府樂人使了個眼色,低聲斥道,“還不快退下!”樂人們垂著頭,匆匆斂衽行禮,魚貫退出殿外
就在此時,一道清亮的女聲忽然響起:“多謝皇上賞耳聽。”
弘歷抬眸望去,只見階下還站著一位姑娘,模樣僅算清秀,算不上絕色,可那雙眼睛卻格外靈動,藏著幾分不怯場的嬌俏,神色坦然得不像尋常宮人
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,開口問道:“名字?!?/p>
姑娘微微屈膝,聲音不卑不亢:“回皇上,奴婢白蕊姬?!?/p>
“白蕊姬……”弘歷指尖摩挲著榻邊的玉如意,口中緩緩重復(fù)著這個名字,思緒卻早已飄到后宮——愉嬪落胎一案雖查無實據(jù),可那五位初入宮的新人終究脫不了嫌疑。他心底本就積著幾分不滿:
后宮爭斗向來難免,皇額娘也時不時提點她們,可她們竟連幾分初入宮的收斂都無,連前幾年維持的表面平和都等不及要打破,這般急不可耐,倒也不必再刻意約束
既想爭,便讓她們爭去
他收回心神,看向階下仍垂立的姑娘,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:“封答應(yīng),搬去永和宮西偏殿暖閣住著吧?!?/p>
白蕊姬聞言,眸中瞬間閃過一抹亮色,那點欣喜藏都藏不住,連忙斂衽屈膝,聲音里添了幾分輕快:“謝皇上恩典!”
一旁侍立的李玉始終垂著眼簾,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情緒,只在心中暗自思忖——皇上此刻突然晉封新人,怕不是單單瞧中了這位白答應(yīng),多半是借著這舉動,給后宮那幾位遞了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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