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六年十月十五日

乾隆六年十月十五日的萬方安和，恰是秋光最盛時

這座四面環(huán)水的卐字殿宇，以四道游廊連綴著水榭，靜靜浮在碧波之上，檐角垂落的寶石風鈴與碧璽風鈴，風一吹便叮當作響，清越的聲線混著水汽漫開，先添了幾分靈動

殿宇外的淺紫色金蝶紋軟煙羅帷幔被輕輕挽起，垂落的紗穗隨微風輕晃，既遮了午后的烈陽，又漏下細碎的光影，襯得整座建筑雅致得像幅會動的水墨

……

沿岸的矢車菊花海開得正好，淡藍、淺紫的花瓣鋪成一片溫柔的浪，將四張雕花太師椅與長桌擁在中央

長桌上的吃食擺得精致——琉璃盞盛著的薔薇露泛著淡粉光澤，蟹釀橙的橙肉裹著鮮美的蟹粉

薔薇青桔冰雪冷圓子還冒著絲絲涼意，桂花軟酪上撒著細碎的金桂；荔枝酥的酥皮層層分明

海棠花飲透著清甜，菊花枇杷飲則帶著菊香的清冽；玫瑰醉裝在描金瓷瓶里

秋梨酥咬開滿是梨肉的綿密，連莼菜鱸魚羹都熬得奶白，鮮得讓人垂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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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桌旁還錯落擺著各色名菊：淡紫的“臥涼煙”似籠著層薄霧，嫩黃的“嫩竹玉筍”形如春筍般嬌俏

雪白的“瑞云殿”花瓣層疊如云朵；淺粉漸變的“梨云杏雨”透著柔媚

金粉相間的“月魄鎏光”在陽光下泛著細閃；“貴妃醉酒”艷得似美人酡紅的面頰

“東籬珊瑚”則紅得熱烈，每一盆都精心打理過，襯得周遭景致愈發(fā)鮮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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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前方不遠處的演出臺寬敞平整，臺面鋪著棗紅色絨毯，邊緣用白色茉莉、黃色菊花與矢車菊繞成花欄，連臺柱上都纏了淺紫色花藤，遠遠望去，像從花海中架起的一方舞臺

臺下的軟凳上已坐了不少人——宋嬤嬤與賈婆婆帶著魏嬿婉、綺羅、玉漱、琳瑯先尋了處靠前的位置，四個姑娘穿著素凈的杭綢長裙，目光好奇地掃過臺上的布置，指尖悄悄攥著裙擺，滿是期待

朱顏也領著鳳七、嬰寧、蘭苕、虞晚、蘇禾落座，幾人雖還沒換上登臺的舞裙，卻已透著幾分專業(yè)的沉穩(wěn)，鳳七的朱紅色裙擺、蘭苕的歐碧色廣袖、虞晚裙上的金線虞美人，在人群中格外顯眼

遠處的堤岸上早已站滿了宮女太監(jiān)，個個踮著腳往這邊望，眼底滿是對秋宴的期待

花草房的宮女太監(jiān)們也來了，南星混在人群里，特意找了個能看清舞臺的好位置，坐下后便睜大眼睛盯著演出臺，連指尖都忍不住跟著檐角的風鈴節(jié)奏輕晃，顯然早已盼著這場秋日盛會開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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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一陣輕緩的腳步聲與環(huán)佩叮當，眾人紛紛起身，對著來人恭敬行禮，聲音整齊劃一：“見過太后娘娘，莞太嬪娘娘，惠太嬪娘娘，昭貴人！”

若璃笑著抬手，語氣溫和又帶著幾分慵懶的暖意：“都起吧，不必多禮。”

她今日身著山楂紅軟煙羅大袖衫，衫上金蝶繡紋隨動作輕晃，似要振翅飛離衣料

下身同色齊胸襦裙裙擺層疊，走動時如烈火燃過碧波，明艷又不失端莊

她在主位太師椅上落座后，立在身后的傅恒愈發(fā)挺拔——他穿一身黑色描金織金緞束腰勁裝，墨發(fā)高束，腰間佩著若璃以前送的白玉佩，目光始終落在若璃身上，眼底藏著化不開的珍視，連站姿都透著“護她周全”的沉穩(wěn)

……

坐在若璃左側的甄嬛，抬手端過侍女遞來的薔薇露，水紅色白海棠蜀錦旗裙上的繡紋隨著動作輕顫，襯得她眉眼愈發(fā)溫婉

她淺啜一口清甜的花露，笑著開口：“每年秋日宴最是熱鬧，今日又能好好飽一飽眼福，聽些順耳的曲兒了?！?/p>

“嬛兒說得是。”坐在甄嬛身旁的沈眉莊接過話頭，她穿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紋蜀錦旗裙，裙角繡的菊花栩栩如生，舉手投足間滿是端莊貴氣

她目光輕輕掃過臺下，最終落在琳瑯身上，笑著點評：“你瞧那臺邊坐著的姑娘，穿松綠色梔子花長裙的，氣質倒不錯，像株剛從晨露里摘出來的梔子花，干凈又純澈。”

若璃右側的黛玉也順著沈眉莊的目光看去，她身著雅灰色鳳尾紗繡木芙蓉長裙，裙上木芙蓉繡得清雅，與她素來靈秀的氣質相得益彰

看清琳瑯的模樣后，她忍不住彎了彎唇角，聲音清潤如溪：“我也看到了，確實是難得的純澈氣質，安安靜靜坐著，倒像幅素雅的小畫兒，讓人看著舒心?！?/p>

若璃順著甄嬛與沈眉莊的目光掃向臺邊，目光在魏嬿婉、綺羅、玉漱、琳瑯四人身上輕輕打了個轉，見她們雖坐得規(guī)矩，眼底卻藏著對舞臺的向往，忍不住笑著對身旁幾人說：“瞧這幾個姑娘的模樣，該是樂坊今年新進來的新人吧？瞧著靈氣十足，身段也周正，明年的秋日宴，估摸著就能看到她們登臺亮本事了?！?/p>

黛玉聞言，指尖輕輕捻著裙上木芙蓉繡紋的邊角，想起往日偶爾聽聞的樂坊趣事，眼底泛起期待的光：“說起樂坊，我倒是格外盼著虞晚今日的表演。她的嗓音清潤又帶著股子大氣勁兒，模樣卻生得甜美嬌俏，這份反差最是動人。就是不知道今年她會選什么曲目，是延續(xù)去年的舞風，還是要出新意?！?/p>

一旁的甄嬛剛用銀簽挑起一塊荔枝酥，酥皮簌簌落在碟中，她輕輕咬下一口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開，才慢悠悠開口：“你們盼著虞晚，我卻更期待鳳七的獨舞。那姑娘性子張揚，跳起舞來也帶著股子不管不顧的勁兒，每一個旋身、每一次提袖都利落得很，瞧著就痛快，比看那些柔柔弱弱的舞姿更有滋味?！闭f罷，她還不忘對著若璃笑了笑，眼底滿是對即將開場的表演的期待

……

若璃指尖輕輕劃過太師椅的雕花扶手，忽然清聲笑了起來，語氣里帶著幾分調皮的雀躍：“往年秋日宴的賞物，總離不開蜀錦、軟煙羅、鳳尾紗這些料子，年年看、年年賞，我都瞧膩了。今年啊——”

她故意頓了頓，目光掃過臺下翹首以盼的眾人，才笑著揭曉，“我特意尋了些新花樣，保準讓你們眼前一亮?！?/p>

話音剛落，云香便端著一方描金托盤緩步走來，托盤上蓋著的錦布被輕輕掀開——一匹珊瑚紅天香絹靜靜鋪在左側，絹面質地細膩得似云朵裹身，在陽光下泛著柔和卻不刺眼的光澤，湊近還能聞到淡淡的植物花卉清香，是尋常綢緞沒有的雅致

右側則放著一支粉綠碧璽雕琢的蝴蝶發(fā)釵，釵身蝴蝶翅膀由粉碧璽與綠碧璽交錯鑲嵌，翅尖還綴著細小的珍珠流蘇，輕輕一晃便似真蝶振翅，璀璨又靈動

……

臺下的魏嬿婉、綺羅、玉漱、琳瑯瞬間屏住了呼吸，目光緊緊黏在那匹珊瑚紅天香絹上——她們只聽過天香絹的名號，卻從未見過實物，此刻見它色澤明艷、質感絕佳，指尖都忍不住悄悄攥緊了裙擺

鳳七、嬰寧、蘭苕、虞晚與蘇禾也難掩驚艷，尤其是蘇禾，抱著琵琶的手微微收緊，前年她得的鳳尾紗已算珍品，卻遠不及這天香絹的獨特

“你呀，總是這般大方，把好東西都拿出來賞人?！闭鐙挚粗斜P上的珍品，無奈又縱容地笑著，水紅色裙擺輕輕晃了晃

沈眉莊也跟著點頭，玫瑰紫裙上的菊紋似也因這驚艷的賞物添了幾分鮮活，“這般好的天香絹與碧璽釵，真是天大的體面了”

若璃笑得愈發(fā)開懷，目光掃過臺下滿是期待的眾人，朗聲道：“今年秋宴魁首的賞物，便是兩匹天香絹——顏色可自選；另外，這支粉綠碧璽蝴蝶發(fā)釵也歸魁首所有。至于其他登臺的姑娘，每人可領一匹浮光錦與一朵珠花，也算不辜負你們連日的辛苦?！?/p>

……

“粉綠碧璽蝴蝶發(fā)釵！”魏嬿婉心里猛地一跳，與綺羅、玉漱、琳瑯交換了個滿是震驚與向往的眼神——那支釵的精致，是她們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

更讓她們心動的是，只要是太后賞賜，在園子里可隨意佩戴，這意味著哪怕是舞女身份，戴上這支釵，也能擁有旁人艷羨的體面

……

聽著若璃宣布的賞物與名額，魏嬿婉、綺羅、玉漱、琳瑯四人臉上的驚艷漸漸淡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難以掩飾的落寞

魏嬿婉攥著松綠色裙擺的指尖輕輕收緊——天香絹的柔滑、碧璽釵的璀璨就在眼前，可她們今年只能坐在臺下看著，要等明年考核通過才能登臺爭賞，這份“差一步”的距離，讓心里泛起絲絲澀意

綺羅望著臺上的花欄，初荷紅裙角輕輕晃了晃；玉漱垂下眼簾，孔雀綠裙上的水仙花似也失了幾分靈氣；琳瑯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，松石色裙上的梔子花繡紋，仿佛也沒了方才的鮮活

與之相反，鳳七、嬰寧、蘭苕、虞晚、蘇禾五人早已按捺不住心頭的雀躍，眼底滿是躍躍欲試的光，五人雖沒說話，卻都透著“勢要奪魁”的篤定，連坐姿都比方才更挺拔了幾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