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林間的空氣冰冷而清新，帶著泥土和腐爛樹葉的氣息，與他剛剛逃離的污水和追捕的惡臭截然不同。池正宵背靠著粗糙的樹干，肋下的傷口在劇烈奔跑后如同被烙鐵反復(fù)灼燒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。

　　天光微熹，林間的景物從模糊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。鳥鳴聲開始稀疏地響起，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。

　　他不能停留。農(nóng)舍的發(fā)現(xiàn)只是暫時拖延了時間，搜捕的隊伍很快就會擴大范圍，警犬、無人機，甚至更專業(yè)的山地搜捕隊都可能投入進來。這片山林并不大，藏不住多久。

　　必須離開這里，繼續(xù)往北，朝著林湖市的方向。

　　但他失去了交通工具，身無分文（剩下的錢都在那輛破面包上），傷口需要處理，體力也接近極限。徒步穿越這片陌生區(qū)域，還要避開搜捕，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(wù)。

　　目光掃過四周。這是一片典型的丘陵林地，樹木不算茂密，地勢起伏。他需要找到一個相對制高點，觀察周圍環(huán)境，確定方向和可能的路徑。

　　他忍著痛，開始向更高處攀爬。動作盡可能輕緩，避免留下明顯的痕跡，同時利用樹木和巖石掩護身形。

　　十幾分鐘后，他抵達一處視野相對開闊的石脊。趴下身，撥開眼前的灌木，向下望去。

　　國道像一條灰色的帶子，蜿蜒在遠處的山谷間。可以看到幾個移動的小點，可能是車輛，正在沿著國道緩慢巡視。更遠處，他逃離的那片稻田區(qū)域，似乎有更多的車輛和人員聚集，紅藍燈光閃爍。

　　搜捕網(wǎng)正在收緊。

　　他的視線轉(zhuǎn)向北方。山巒起伏，看不到盡頭。林湖市還在更遠的地方。

　　絕望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潮水，試圖淹沒他。但他強行將其壓下，目光變得更加銳利，如同搜尋獵物的孤狼，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。

　　就在這時，他注意到山下靠近國道的一處彎道旁，有一個孤零零的、看起來已經(jīng)廢棄的養(yǎng)路工臨時板房。板房旁邊，似乎停著一輛……摩托車？

　　一輛老舊的、軍綠色的三輪摩托車，旁邊還堆著一些養(yǎng)路工具。車身上沾滿泥點，但看起來結(jié)構(gòu)完整。

　　一個養(yǎng)路工？這么早就上工？還是昨晚停在這里的？

　　池正宵的心臟猛地一跳。

　　機會！可能是唯一的機會！

　　他仔細觀察那間板房。門關(guān)著，窗戶糊著報紙，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。周圍也沒有其他動靜。

　　賭一把！

　　他不再猶豫，立刻沿著山脊向側(cè)下方移動，選擇了一條植被相對茂密、不易被下方察覺的路線，快速向那間板房靠近。

　　越是接近，動作越是輕緩謹慎。他能聽到國道上偶爾駛過的車輛聲，距離并不遠。

　　終于，他潛行到板房后方的一片灌木叢后。摩托車就在眼前不到十米的地方，鑰匙……似乎還插在鑰匙孔里！

　　運氣這么好？

　　他屏住呼吸，仔細觀察板房和四周。依舊沒有任何動靜。

　　不能再等了！

　　他如同獵豹般從灌木叢后躥出，幾步?jīng)_到摩托車旁，一把抓住車把！

　　就在他準備擰動鑰匙的瞬間——

　　板房那扇破舊的木門“吱呀”一聲從里面被推開了！

　　一個穿著藍色舊工裝、頭發(fā)花白、睡眼惺忪的老頭端著一個搪瓷缸子走了出來，看到池正宵，明顯愣了一下，張大了嘴巴。

　　池正宵的反應(yīng)快到了極致！在老頭即將發(fā)出驚呼的前一秒，他猛地跨前一步，左手如電般探出，不是攻擊，而是捂住了老頭的嘴，同時右手手臂環(huán)住對方脖頸，形成一個溫和卻無法掙脫的控制姿勢，將老人迅速而又盡量不造成傷害地拖回了板房內(nèi)！

　　“唔……唔！”老頭驚恐地掙扎，搪瓷缸子掉在地上，發(fā)出哐當(dāng)一聲。

　　“別動！別出聲！我不會傷害你！”池正宵壓低聲音，在老人耳邊急速說道，同時松開了捂住他嘴的手，但手臂依舊控制著他，“我只是需要你的車！用完會還你！或者補償你！”

　　老人嚇得渾身發(fā)抖，但聽到池正宵的話，掙扎稍微減弱了一些，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疑惑，上下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(xiàn)的、渾身臟污、眼神兇狠如同困獸的年輕人。

　　池正宵也快速掃視了一眼板房內(nèi)部。極其簡陋，一張行軍床，一個煤爐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。不像有威脅的樣子。

　　“外面……外面是在抓你？”老人聲音顫抖，小心地問。

　　池正宵沉默了一下，點了點頭：“我有急事，必須去林湖市?！?/p>

　　老人看著他肋下工裝洇出的暗紅色血跡，又看了看他雖然兇狠卻并無真正惡意的眼神，沉默了片刻，忽然嘆了口氣。

　　“車……車油不多了……可能跑不到林湖市……”老人顫巍巍地說，從床頭一個破木盒里摸索出幾張零碎鈔票和一把硬幣，“這點錢……你拿著……加點油……”

　　池正宵愣住了。他沒想到會是這個反應(yīng)。

　　“為什么？”他聲音干澀地問。

　　老人搖了搖頭，眼神有些渾濁，像是想起了什么久遠的事情：“我兒子……以前也在外面惹過事……跑路的時候……要是也有人能幫他一把……”

　　池正宵沉默地接過那點微不足道的錢幣，感覺比任何東西都沉重。

　　“謝謝。”他松開老人，后退一步，深深看了一眼這個陌生的、善良的老人，“車，我會盡量還你?！?/p>

　　說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轉(zhuǎn)身沖出板房，跨上那輛三輪摩托車！

　　擰動鑰匙！

　　發(fā)動機發(fā)出熟悉的、比他之前那輛破面包有力得多的轟鳴！

　　掛擋，給油！

　　摩托車沖下路基，沿著一條與國道平行的、更狹窄顛簸的土路，向著北方疾馳而去！

　　老人追出板房，看著摩托車遠去的背影，張了張嘴，最終什么也沒說，只是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搪瓷缸子，默默走回屋里。

池正宵從后視鏡里看著那間迅速變小的板房，看著老人佝僂的背影消失 inside。

　　他握緊車把，感受著發(fā)動機的震動和撲面的晨風(fēng)。

　　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。

　　必須趕到！

　　必須阻止！

　　山林迅速被甩在身后，前方，是逐漸明亮的、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前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