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景路的夜是淬了鹽的,海風卷著碎浪,拍在觀海別墅的青灰石墻上,濺起的水珠順著鴉翼紋鐵藝爬滿涼意。Reyna蹲在墻外的灌木叢后,指尖捏著一片帶刺的月桂葉,葉緣劃破皮膚的細癢混著海風的咸澀,竟讓她想起十年前夏令營的那個暴雨夜——也是這樣的涼,這樣的讓人喘不過氣。
別墅的輪廓在夜色里像一頭蟄伏的巨獸,四層主樓綴著暖黃的燈,卻沒有半分暖意。二樓書房的絲絨窗簾縫里漏出的光,是這頭巨獸唯一的“呼吸”,偶爾有保鏢的身影從光里掠過,腳步沉得能壓碎空氣里的寂靜。
“別墅安防用的是德國博世軍工系統(tǒng),四道紅外防線呈菱形交叉,每道防線都連著獨立報警裝置——就算剪斷一道,剩下三道也會立刻觸發(fā)應(yīng)急鎖?!盠ucy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,帶著鍵盤敲擊的輕響,像春蠶食葉般細碎,“我剛才黑進了物業(yè)的供電終端,能制造十分鐘的‘電壓波動’,這期間紅外會每隔二十秒失靈一次,但監(jiān)控還在工作。你們得踩著失靈的間隙走,貼緊墻根,那里有攝像頭的盲區(qū)。”
韋赫恩靠在旁邊的法國梧桐上,樹干粗得要兩人合抱,樹皮上的紋路硌得他后背發(fā)疼。他手里轉(zhuǎn)著一把銀灰色微型斷線鉗,鉗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,像某種猛禽的喙。“十分鐘夠了?!彼皖^看了眼手表,指針在表盤上劃出冷硬的弧,“我負責剪紅外,你找交易記錄,后院排水管道是退路——白天我量過,直徑六十厘米,夠我們倆爬?!?/p>
Reyna點頭,從戰(zhàn)術(shù)包里掏出夜視儀。黑色鏡架扣在臉上時,世界瞬間被冷綠色覆蓋,別墅的磚瓦、草坪的紋路、甚至空氣里漂浮的塵埃,都變得清晰又陌生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錄音筆,金屬外殼帶著體溫,這是李偉昨天在安全屋塞給她的,老人的手還在抖:“張啟明每晚睡前都要在書房打電話,他以為加密線路安全,其實……那些話都該錄下來,給孩子們聽?!?/p>
“書房門口的保鏢每兩分鐘巡邏一次,左肩有舊傷,走路時左肩會比右肩低半寸?!盠ucy的聲音突然頓了頓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“我查到明天的交易,不止實驗數(shù)據(jù)——還有三個孩子,六歲到八歲,是半年前從城南孤兒院拐的,已經(jīng)注射了‘服從藥劑’,買家要的是‘活樣本’。”
韋赫恩轉(zhuǎn)鉗子的手猛地停住,鉗口“咔嗒”一聲咬在一起,聲音在夜里格外刺耳。他的指節(jié)瞬間繃緊,連手背的青筋都露了出來:“這混蛋?!彼麤]再說別的,可語氣里的冷意,比海風還重。
兩人彎腰撥開灌木叢,墻根下有個半尺寬的缺口,是韋赫恩白天用液壓鉗剪的,邊緣的鐵絲網(wǎng)被折成鈍角,不會勾破衣服。Reyna先翻進去,落地時腳掌貼著草坪,借著夜露的滑意卸去力道,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。韋赫恩緊隨其后,動作比她更利落,常年的行動組訓練讓他對身體的控制精準到毫米。
草坪上的自動噴灌系統(tǒng)突然啟動,細密的水珠從噴頭里濺出來,落在臉上涼絲絲的。Reyna盯著前方的紅外防線,綠色光束在夜色里織成網(wǎng),每道光束都像毒蛇的信子,輕輕一碰就會觸發(fā)警報。
“第一道紅外在泳池東邊三米處,我數(shù)到三,你就沖?!表f赫恩壓低聲音,斷線鉗已經(jīng)握在手里,“一——二——三!”
他話音剛落,Reyna立刻沖出去,踩著紅外失靈的間隙,貼著泳池邊緣狂奔。泳池的水泛著幽藍的光,倒映著別墅的燈,像一塊碎掉的寶石,卻照得人眼睛發(fā)疼。韋赫恩跟在后面,斷線鉗精準地卡在第一道紅外線上,金屬線斷裂的聲音輕得像絲線繃斷,光束瞬間消失在夜色里。
剛繞過泳池,通訊器里突然傳來Lucy急促的聲音,帶著電流的雜音,像被風吹得變了調(diào):“應(yīng)急系統(tǒng)啟動了!保鏢發(fā)現(xiàn)監(jiān)控延遲,正往書房跑!你們還有五分鐘,五分鐘后所有門都會自動鎖死,是電子鎖,砸不開!”
韋赫恩的臉色瞬間變了,他拉起Reyna就往別墅后門沖:“煙霧彈!”他從戰(zhàn)術(shù)包里掏出一顆黑色煙霧彈,拉開保險栓扔在地上。白色煙霧瞬間彌漫開來,像一道厚厚的墻,遮住了兩人的身影。
后門的密碼鎖閃著冷藍的光,Reyna掏出破解器,金屬插頭插進鎖孔時,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亂碼。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,指甲蓋因為用力而泛白,三十秒后,鎖發(fā)出“嘀”的輕響,像某種生物的嘆息,門開了。
兩人沖進去的瞬間,走廊里的感應(yīng)燈應(yīng)聲亮起。暖黃的光突然涌來,讓戴慣了夜視儀的眼睛一陣刺痛。Reyna迅速摘下夜視儀,眼角的余光瞥見兩個保鏢正從樓梯口跑下來,黑色西裝繃著結(jié)實的肌肉,手里的槍舉得筆直,槍口對準他們,像兩道冰冷的光。
“左邊雜物間!”Reyna大喊,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。她拉著韋赫恩躲進去,反手關(guān)上門。門板立刻傳來“砰砰”的槍聲,子彈穿透木板的瞬間,木屑飛濺,落在頭發(fā)上,帶著火藥的焦味。
“里面的人出來!再躲著,我們就扔催淚彈了!”保鏢的吼聲隔著門傳來,帶著威脅的粗糲,震得門板都在顫。
韋赫恩靠在門后,呼吸有些急促,他摸了摸腰間的槍,又看了看Reyna,眼神里帶著詢問。Reyna的目光掃過雜物間——吸塵器的軟管垂在地上,像條死去的蛇;清潔劑的瓶子倒在角落,流出的液體在地上積成小水洼;最里面的掛鉤上,掛著兩件深藍色園丁工作服,布料上還沾著泥土和草屑。
“有辦法了?!彼テ鸸ぷ鞣f給韋赫恩,“換上這個,你假裝是園丁,我是你抓的可疑人員。他們不一定認識所有園丁,而且應(yīng)急系統(tǒng)啟動,他們肯定亂,容易蒙混過關(guān)?!?/p>
韋赫恩接過工作服,三兩下套在戰(zhàn)術(shù)服外面,又把帽子壓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張臉。Reyna故意把頭發(fā)弄亂,幾縷碎發(fā)貼在臉頰上,雙手放在腦后,做出被控制的樣子。韋赫恩打開一條門縫,外面的槍聲停了,只有保鏢的腳步聲在走廊里來回踱步。
“就是現(xiàn)在?!表f赫恩猛地推開門,用槍指著Reyna的后背,聲音壓得粗啞,像刻意模仿的低沉嗓音:“報告!抓到個翻墻的,要帶去給老板審問嗎?”
兩個保鏢回頭,上下打量著他們。為首的保鏢左肩果然低半寸,他皺了皺眉,目光在Reyna臉上停留了兩秒,又看向韋赫恩的工作服:“老板在書房,沒空見。先關(guān)地下室牢房,明天再說?!?/p>
“好嘞!”韋赫恩應(yīng)了一聲,推著Reyna往地下室走。路過書房門口時,Reyna的心跳突然加快——門沒關(guān)嚴,里面?zhèn)鱽韽垎⒚鞯穆曇?,帶著得意的輕飄,像羽毛搔在心上:“明天交易要快,‘樣本’不能出問題,一個億,少一分都不行……對,買家的船在碼頭等著,凌晨三點交接?!?/p>
她悄悄按下錄音筆的開關(guān),金屬外殼貼著掌心,傳來輕微的震動。走到地下室樓梯口,韋赫恩突然停住,對兩個保鏢說:“你們先上去吧,這里我來就行,別耽誤巡邏。”
保鏢沒多想,轉(zhuǎn)身走了。他們的腳步聲剛消失在樓梯拐角,韋赫恩就立刻收起槍,壓低聲音:“去書房,地下室是陷阱?!?/p>
兩人貼著墻根,悄悄返回書房門口。張啟明還在打電話,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,帶著殘忍的笑意:“那些孩子不聽話?再注射一針‘藥劑’,總會聽話的……當年夏令營的孩子,不也這樣?”
Reyna的指甲瞬間掐進掌心,疼得她清醒了幾分。她掏出微型相機,從門縫里對準書桌——桌上攤著一份牛皮紙合同,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見:交易時間:明日凌晨三點;地點:東碼頭三號泊位;貨物:實驗數(shù)據(jù)硬盤×1,活體樣本×3;金額:一億美金。
她快速按下快門,連拍了十幾張,相機的快門聲被張啟明的說話聲掩蓋,沒有引起任何注意。就在這時,張啟明突然掛斷電話,起身走向門口。Reyna和韋赫恩立刻躲到走廊拐角,看著他走出書房,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,腳步輕快得像要去赴什么盛宴。
“他走了?!表f赫恩壓低聲音,“進去找硬盤?!?/p>
Reyna掏出破解器,再次打開書房門。書房里的空氣帶著檀香,混著舊書的油墨味,讓人頭暈。書架上擺滿了精裝書,卻沒有一本是翻開過的,顯然只是裝飾。書桌是黑檀木的,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,除了那份合同,還有一個銀色硬盤,閃著冷光。
Reyna拿起硬盤,塞進戰(zhàn)術(shù)包,又開始翻找書架。李偉說過,張啟明喜歡把重要文件藏在暗格里。她的手指劃過書脊,突然觸到一塊松動的木板——暗格就在這里。她用力一推,木板彈開,里面放著一個黑色筆記本,封面上沒有任何字跡。
打開筆記本的瞬間,Reyna的呼吸都停了——里面記著“白鴉”組織的所有秘密:十年前夏令營的孩子名單,每個名字后面都標著“已處理”;這些年拐來的孩子信息,注射“藥劑”的劑量和反應(yīng);甚至還有“白鴉”組織的資金流向,大部分都匯往境外的一個匿名賬戶。
“這些都是證據(jù)。”Reyna的聲音有些發(fā)啞,她把筆記本放進包里,拉上拉鏈,“我們該走了?!?/p>
就在兩人準備離開時,通訊器里突然傳來Lucy的尖叫,帶著哭腔:“快跑!保鏢發(fā)現(xiàn)你們了!他們帶了催淚彈,已經(jīng)到樓梯口了!出口還有一分鐘鎖死!”
Reyna和韋赫恩立刻沖向后門,剛跑到門口,就看到三個保鏢舉著槍沖過來,手里還拿著綠色的催淚彈?!伴_槍!”為首的保鏢大喊,子彈瞬間飛過來,擦著Reyna的耳邊掠過,打在墻上,留下一個深深的彈孔。
韋赫恩拉著Reyna,躲到旁邊的立柱后面,然后掏出一顆閃光彈,拉開保險栓扔在地上。刺眼的白光瞬間炸開,保鏢們下意識地捂住眼睛。兩人趁機沖出后門,翻出院墻,跳進事先停在路邊的車里。
韋赫恩發(fā)動汽車,輪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,像某種野獸的嘶吼。車子飛快地駛離觀海別墅,后視鏡里,別墅的燈光越來越遠,最終變成一個小小的光點,消失在夜色里。
“呼……”韋赫恩松了口氣,擦了擦額頭的汗,汗水混著灰塵,在臉上畫出幾道黑痕,“這次真是……差點栽了?!?/p>
Reyna靠在椅背上,看著手里的黑色筆記本,指尖輕輕拂過封皮。夜風吹進車窗,帶著海風的咸澀,卻吹不散她心里的沉重。“明天凌晨三點,東碼頭?!彼p聲說,聲音里帶著堅定,“我們要阻止交易,救出那些孩子?!?/p>
Lucy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,帶著一絲興奮:“我查到買家的船了!是一艘巴拿馬籍貨輪,叫‘海狼號’,專門走私違禁品。我已經(jīng)聯(lián)系了國際刑警,他們會派船支援,還有十分鐘就到警局。”
韋赫恩咧嘴一笑,方向盤在他手里轉(zhuǎn)了個彎,車子朝著警局的方向駛?cè)ァ!疤昧?!”他的聲音里終于有了點暖意,“明天我們兵分兩路,你帶一隊人去碼頭阻止交易,我?guī)б魂犎巳e墅地下室救孩子,端了他們的實驗室!”
Reyna點頭,看向窗外。夜色漸深,路邊的路燈在車窗上劃出一道道光帶,像某種希望的印記。她知道,明天的戰(zhàn)斗會很艱難,但她不再害怕——手里的證據(jù),身邊的同伴,還有那些等待救援的孩子,都是她的勇氣。
車子繼續(xù)向前行駛,海風在耳邊呼嘯,像是在為他們吶喊。Reyna摸了摸口袋里的錄音筆,里面還在錄著,錄著這個夜晚的風,錄著即將到來的正義,也錄著那些孩子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,對光明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