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靠……”
林楓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,聲音嘶啞得不像他自己的。半邊身子都麻了,右腿疼得鉆心,臉頰上被碎石刮破的地方火辣辣地?zé)?。窩棚頂上的土還在撲簌簌往下掉,迷了他的眼。
高空中那兩位爺還沒打完,青光紅光糾纏碰撞,炸雷一樣的聲響一陣接著一陣,壓根沒人在意底下這個破村子會不會被掀上天。一塊燃燒的木頭砸在隔壁屋頂上,轟地引燃了茅草,火光竄起老高,映得他臉上明明暗暗。
村里炸了鍋??藓奥?,叫罵聲,牲口驚恐的嘶鳴,亂糟糟地混成一片。有人提著水桶往外沖,沒跑幾步就被一股更強(qiáng)的氣浪直接掀翻在地,水灑了一身,桶咕嚕嚕滾出去老遠(yuǎn)。
“天殺的!遭瘟的仙人打架嘍!”一個老嫗癱坐在自家門口,拍著大腿哭嚎,聲音淹沒在更大的爆鳴聲里。
林楓試著動了一下右腿,一陣尖銳的刺痛讓他差點(diǎn)咬到舌頭。不是夢,這他哥的肯定不是夢。夢里不會疼得這么真,不會聞到皮肉燒焦的糊味和越來越濃的血腥氣。
他蜷縮在窩棚最里頭,靠著冰冷的土墻,盡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。每一次爆炸聲響起,他都忍不住縮一下脖子,心臟抽緊。死亡的氣息像冰冷的蛇,纏繞在脖頸上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也許很快,也許有一個世紀(jì)那么長,空中的轟鳴聲漸漸遠(yuǎn)了。那一青一紅兩道光芒邊打邊挪,朝著遠(yuǎn)方的山脈去了,只留下滿地狼藉和燒紅了的天空。
村里的哭喊聲小了些,變成了一種壓抑的、劫后余生的啜泣和哀嘆。
林楓長長吐出一口帶著塵土的濁氣,渾身像是散了架。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腿,褲腿被劃開一道口子,血糊糊一片,沾滿了泥土。他咬著牙,小心翼翼地想扯開布料看看傷口,一動就疼得他眼前發(fā)黑。
“傻根?傻根你還活著不?”窩棚外傳來一個略顯熟悉的粗啞嗓音,是那個傍晚提醒他山里不太平的老漢。他拄著根棍子,一瘸一拐地走過來,臉上黑一道灰一道,額角也磕破了。
林楓張了張嘴,沒發(fā)出聲音,只是艱難地點(diǎn)了下頭。老漢探頭進(jìn)來,借著外面的火光看到他腿上的傷,嘖了一聲:“造孽喲……還能動不?能動就趕緊出來,這棚子快塌了!”
林楓咬著后槽牙,用手撐著地,拖著那條傷腿,一點(diǎn)點(diǎn)往外挪。每動一下,都牽扯著傷處,疼得他冷汗直冒。老漢伸手拉了他一把,他的手粗糙得像老樹皮,卻很有力。
好不容易挪到外面,空氣里全是煙灰和焦糊味,嗆得人直咳嗽。村子慘不忍睹,好幾處房屋燒成了架子,地上到處是坑和散落的碎石。村民們像螞蟻一樣在廢墟里翻找著,偶爾抬出個人來,不知是死是活。
“這日子……沒法過了……”老漢喃喃著,松開手,搖搖頭,又拄著棍子去查看別家了。
林楓靠著一截被震塌了半邊的土墻坐下,大口喘著氣。腿上的疼痛一陣陣襲來,讓他腦子發(fā)昏。他低頭,看著自己臟兮兮的手,還有拇指上那枚依舊灰撲撲的玉扳指。
就在剛才,他離死亡那么近。
就在剛才,他親眼看見了移山倒海的力量。
恐懼還在骨頭縫里竄,但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,像荒草一樣,從恐懼的縫隙里悄悄探出頭來。
那是一種極微弱、卻無法忽視的……渴望。
他甩甩頭,把這荒謬的念頭壓下去。當(dāng)務(wù)之急是處理這條腿。他撕下相對干凈的一截里衣布料,笨拙地想往傷口上纏,手抖得厲害。
旁邊一個正抱著孩子哄的婦人瞥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,嘆了口氣,從懷里掏出個小陶罐扔過來:“干凈的草藥渣子,摁上,能止血。傻根你今天倒是機(jī)靈了點(diǎn),還知道躲?!?/p>
林楓接過陶罐,手指碰到那略帶濕氣的草藥渣,有一種苦澀的清香。他低聲道:“……謝了?!?/p>
那婦人愣了一下,似乎驚訝于他會道謝,但很快又被懷里哭鬧的孩子吸引注意,沒再理他。
林楓把草藥摁在傷口上,一陣刺痛過后,居然真的感覺血慢慢止住了。他靠著斷墻,看著這片混亂的村莊,看著遠(yuǎn)處還在燃燒的山林,夜空被映成一種詭異的橘紅色。
身體很累,很疼。但腦子里卻異常清醒。
這個世界,會要人命。
也得有本事,才能活下去。
他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,這一次,似乎感覺到一絲極微弱的、若有若無的溫?zé)?,從冰冷的玉質(zhì)內(nèi)部透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