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春總裹著一層濕軟的風,夜雨剛歇,蓮花樓后院的蘿卜地就冒出星星點點的嫩白芽尖。李蓮花蹲在田埂上,指尖輕輕拂過沾著晨露的芽瓣,涼意順著指尖漫上來時,總會想起十年前荒島求生的日子——那時他以為,自己這輩子只會在病痛與孤獨里熬到盡頭,從沒想過能有這樣安穩(wěn)的清晨,守著一方小院看春芽破土。
竹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,方多病提著食盒的身影撞進院來,身后跟著拎著藥箱的蘇小慵?!袄钌徎ǎ∧氵@蘿卜總算活了!前幾日我還跟小慵打賭,說你準把種子種壞了!”方多病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,熱氣裹著糯米雞的香氣散開,“我娘特意讓廚房做的,說你剛解了毒,得補補氣血?!?/p>
蘇小慵走到田埂邊,笑著遞過個素布包:“這是新制的護手膏,你上次修窗戶時說手背裂了,涂這個能潤些?!彼粗乩锏哪垩浚鄣诐M是軟意,“沒想到你不僅會看病,種莊稼也有一套。”
李蓮花起身拍了拍泥,接過布包塞進袖袋:“不過是跟著老農學的笨辦法??熳?,剛煮的雨前龍井還熱著?!比藝谑琅裕蕉嗖〈罂诮乐疵纂u,絮絮叨叨說江湖新鮮事——哪家鏢局走鏢遇了山匪,哪派弟子比武鬧了笑話;蘇小慵偶爾插言,講藥王谷新試種的草藥;李蓮花捧著茶杯靜靜聽,偶爾添些茶水,眼底的疲憊漸漸被暖意熨平。
這樣的日子過了近一月,一日午后,李蓮花正踩著木梯修屋頂?shù)耐咂?,忽聽院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。他低頭往下看,笛飛聲一身玄衣立在院中央,肩上扛著個沉甸甸的木盒,陽光落在他發(fā)梢,竟染了點柔和的色澤。
“回來了?!崩钌徎ㄍO率种械幕?,聲音比往常輕了些。前些日子笛飛聲去西域尋“紫芝”,說那草藥能穩(wěn)固揚州慢的氣勁,這一去便是二十余天。
笛飛聲抬頭看他,目光掃過他腰間松垮的安全帶,眉頭微蹙:“先下來?!闭f著將木盒放在石桌上,伸手穩(wěn)穩(wěn)扶住李蓮花遞下來的木梯。等李蓮花站定,他才打開木盒,里面躺著株泛著淡紫光澤的草藥,葉片上還沾著西域的細沙:“紫芝采到了,曬干后煎服,每日一次。”
李蓮花指尖碰了碰紫芝的葉片,溫涼的觸感讓人心安:“辛苦你跑這一趟?!?/p>
笛飛聲別開眼,耳尖悄悄泛紅:“順路罷了。方多病說你接了臨安府的案子?”
“是張員外家的小姐丟了,派人來請了兩回。”李蓮花擦了擦手上的灰,“本想等你回來再議?!?/p>
“明日便走?!钡扬w聲語氣干脆,轉身去墻角拎起水桶,往蘿卜地里澆了些水——他記得李蓮花說過,新芽怕旱。
第二日清晨,兩人騎著馬往臨安府去。官道旁的柳樹抽了新枝,春風拂過,飄來陣陣柳花。李蓮花勒著馬,看著身邊并肩而行的笛飛聲,忽然想起東海決戰(zhàn)的日子——那時他們是對手,劍氣相撞時連海浪都要退三分;如今卻是可以并肩趕路的人,連風吹過的聲音都變得溫和。
“在想什么?”笛飛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李蓮花回過神,笑了笑:“沒什么,只是覺得這柳花比往年多些?!?/p>
笛飛聲看了眼漫天飛舞的白絮,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肩頭的柳花:“小心沾到口鼻。”指尖碰到李蓮花肩頭時,兩人都頓了頓,又很快移開目光,只是馬蹄聲似乎慢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