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堂的彩繪玻璃將午后的陽光過濾成一片斑斕而神圣的光雨,緩緩流淌在布滿白色玫瑰與鮮嫩綠植的走道上??諝饫飶浡幕ㄏ闩c蜂蠟的氣息,低沉而莊嚴的管風(fēng)琴樂音如同溫暖的潮水,充盈著整個空間。
賓客們早已落座,低語聲漸息,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那扇沉重的、雕刻著繁復(fù)花紋的橡木大門上。
林真源站在圣壇前,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禮服,襯得他身姿愈發(fā)挺拔。他微微深吸一口氣,試圖平復(fù)那幾乎要撞出胸腔的心跳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褲兜里那個天鵝絨小盒的輪廓,冰涼的金屬盒身早已被他掌心的汗水浸得溫?zé)帷?/p>
緊張,期待,還有一種近乎眩暈的不真實感,交織在他心頭。他的目光不時飄向那扇緊閉的大門,又迅速收回,生怕錯過它開啟的瞬間。
周卓作為伴郎,站在他身側(cè)稍后的位置,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肘,遞給他一個“穩(wěn)住”的眼神。真源勉強回以一個微小的、有些僵硬的點頭。
就在這時,莊嚴的婚禮進行曲驟然響起,如同一個明確的信號。
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門,被兩位儐相緩緩向內(nèi)推開。
所有的光線和目光,仿佛在這一刻都聚焦于門口。
阿黎就站在那里。
她穿著一襲極其簡約的緞面主婚紗,沒有任何多余的蕾絲或珠繡,流暢的線條自上而下,勾勒出她纖細卻不再脆弱的身形。頭紗是同樣質(zhì)地的軟紗,長度及地,朦朧地遮住了她的面容,卻遮不住她周身散發(fā)出的那種寧靜而堅定的光芒。她手中捧著一束同樣簡約的白色鈴蘭,綠色的莖葉鮮嫩欲滴。
她并沒有挽著父親的手臂——她的父母早已離世。而是獨自一人,站在光暈之中。
真源的呼吸在那一刻徹底停滯。
世界萬物,喧囂樂音,仿佛都在瞬間褪色、遠去。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個穿著白紗,一步步、堅定地向他走來的身影。
她的步伐很穩(wěn),速度不快,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節(jié)拍上。頭紗隨著她的移動微微晃動,他能隱約看到她頭紗下低垂的眉眼和緊抿的、似乎有些緊張的嘴唇。
就在她行走的過程中,極其細微的、幾乎無人察覺的,一兩片極小極小的、柔軟潔白的絨羽,從她婚紗的裙擺或袖口邊緣悄然飄落,無聲地落在鋪著白色地毯的走道上,瞬間便與地毯融為一體,如同雪融于水。
只有真源,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她一身,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細微的、獨屬于他們的奇跡印記。他的眼眶驟然一熱,視線迅速模糊。
她走過長長的走道,終于在他面前站定。
牧師溫和地示意。真源深吸一口氣,上前一步,顫抖著伸出手,輕輕掀開了那層朦朧的頭紗。
頭紗之下,阿黎微微抬起了頭。
她化了精致的妝容,遮掩了些許蒼白的底色,唇上是溫柔的豆沙色。而最動人的,是她的眼睛。那雙曾盛滿哀傷、迷茫、最終化為釋然與深情的眼睛,此刻清晰地倒映著他的身影,閃爍著晶瑩的水光,卻帶著無比堅定的、義無反顧的溫柔。
她看著他,嘴角緩緩向上揚起,形成一個美麗得令人心顫的弧度。
真源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無法負荷這洶涌而來的巨大幸福。他近乎虔誠地伸出手臂,阿黎輕輕地將手放入他的臂彎。她的指尖微涼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,但他穩(wěn)穩(wěn)地托住了她,將她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溫?zé)岬氖中睦铩?/p>
他們并肩轉(zhuǎn)向牧師。
傳統(tǒng)的誓言問答環(huán)節(jié)。牧師的聲音溫和而莊重。
“林真源先生,你是否愿意娶你身邊的這位女子為妻,無論順境或逆境,富?;蜇毟F,健康或疾病,都愛她,珍惜她,直至生命盡頭?”
真源轉(zhuǎn)過身,深深地凝視著阿黎的眼睛,仿佛要透過她的瞳孔,望進她的靈魂深處。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,卻異常清晰、堅定,響徹在安靜的教堂里:
“我愿意?!彼D了頓,補充道,聲音更輕,卻只讓她一人聽清,“……我的阿黎?!?/p>
阿黎的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,淚水終于承載不住,滑落下來。真源立刻抬起手,用指腹極其溫柔地為她拭去。
牧師微笑著轉(zhuǎn)向阿黎:“黎小姐,你是否愿意嫁給你身邊的這位男子為妻,無論順境或逆境,富裕或貧窮,健康或疾病,都愛他,珍惜他,直至生命盡頭?”
阿黎深吸一口氣,抬起頭,目光掃過真源緊張而深情的臉龐,然后看向牧師,聲音雖然帶著哭腔,卻清亮而毫不猶豫:
“我愿意?!?/p>
她微微停頓,側(cè)過頭,看著真源,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氣音,輕輕補充了那句獨屬于他們的、跨越了生死的呼喚:
“……我的笨蛋真源。”
真源的眼淚終于也奪眶而出。他用力握緊她的手,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和生命都傳遞給她。
交換戒指的環(huán)節(jié)。
真源從周卓手中接過那枚女戒——依舊是素圈鉑金,內(nèi)壁刻著L&Z。他托起阿黎的左手,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。他能看到,在她無名指的指根處,那道極淡的、羽翼狀的痕跡,在教堂的光線下幾乎看不見,但他知道它在那里。
他極其鄭重地、小心翼翼地將戒指套入她的無名指,冰涼的金屬緩緩?fù)浦林父『酶采w了那道羽痕,像一個最終的封印,一個圓滿的句點。
從此,傷痕被愛意覆蓋,痛苦被承諾取代。
接著,阿黎也從伴娘手中接過那枚男戒,同樣認真地為他戴上。
牧師宣布:“現(xiàn)在,新郎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?!?/p>
真源上前一步,雙手輕柔地捧起阿黎的臉頰,指尖感受到她肌膚的微熱和淚水的濕潤。他低下頭,深深地吻上她的嘴唇。
這是一個無比珍重、充滿了愛與承諾的吻,不帶任何欲念,只有無盡的憐惜、失而復(fù)得的慶幸和永不言棄的誓言。賓客席上爆發(fā)出熱烈的掌聲和善意的歡呼。
阿黎閉上眼睛,回應(yīng)著他的吻,手中的鈴蘭花束微微顫抖。
一吻終了,兩人額頭相抵,微微喘息,眼中只有彼此。
真源牽起阿黎的手,轉(zhuǎn)過身,面向所有的賓客。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淚痕,卻綻放著無比燦爛、幸福的笑容。
陽光透過彩繪玻璃,在他們身上投下絢麗的光斑。細小的、幾乎看不見的白色絨羽,似乎仍在空氣中緩緩飄浮,如同祝福的精靈。
他們沿著來時的那條鋪著白色地毯的走道,并肩向外走去。腳步輕快而堅定。
走到教堂門口,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自然光涌了進來。真源下意識地側(cè)過頭看阿黎,恰好阿黎也正抬頭看他。
相視一笑。
真源伸出手,不是挽著,而是與她十指緊緊相扣。
“回家了,笨蛋真源。”阿黎笑著說,聲音里帶著哭過后的鼻音,卻滿是輕盈的喜悅。
“嗯,回家?!闭嬖次站o她的手,用力點頭。
門外,是漫天揮灑的、金黃色的祝福陽光,以及等待他們的、漫長而溫暖的余生。
白羽為憑,星辰為證。 此生盡處,是你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