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九何等聰明，無厭子是什么人，他心里跟明鏡一樣

但秋府是什么地方，兩者之間的取舍，沈九幾乎是毫不猶豫

劍刺穿秋剪羅軀體的瞬間，沈九瞇起眼睛，仔細端詳著他震驚中夾雜著絕望的神情，沈九想沒有什么東西比這更讓人愉悅了

手起劍落，血肉橫飛，火光漫天，哀嚎不止

秋海棠看到他臉上病態(tài)的笑了，她暈倒了，沈九掛著血的眼睫稍稍下垂，終是把她背到了府外

沈九此人，蠅營狗茍，口蜜腹劍，一輩子唯一一次義氣還給了岳七那個沒用的廢物，他擦干凈臉上的血灰，仔細盤算著如何去給岳七收尸

無厭子問他為什么不殺光時，他又想起無數(shù)次在秋海棠房里尋求庇護的日夜，想起這個女孩懵懂的殘忍，他扯扯嘴角：“我想殺的人，已經(jīng)殺光了”

沈九覺得他這輩子最后一件有盼頭的事兒就是去給岳七收尸了，但這個盼頭是個笑話

岳七出息了，他自己才是那個沒用的東西，從頭到尾都是

憤怒和悲傷同時席卷而來，沈九自然的甚至無意識的把那份悲傷曲解成了恨，于是沈九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其實并不想著岳七好

他想讓岳七死于凜冬，死于販夫的拳打腳踢，死于某個不為人知的街角，或者是死在另一個夏剪羅、春剪羅的馬下——誰讓他那么愛多管閑事，最后尸體再慢慢腐爛、變臭、被人捏著鼻子扔到荒郊野嶺，自己再如同當年，送他最后一程，替他收個尸，掉兩滴眼淚，把自己最后的一點兒良知澆給這個不會投胎的老好人

被背叛的滋味腐蝕掉他最后的幻想

沈九被岳七那句對不起徹底摧毀

老鼠果然就是老鼠，怎么包裝都是要被人人喊打，都比不上岳七這種生來就要躍龍門的鯉魚

岳七原來也是假仁義，只是比他能裝

岳七把他引薦給清靜峰峰主，沈九誠心向岳七的偽君子品質(zhì)學(xué)習(xí)，倒也成了個道貌岸然的

只是他終是比不得岳七

他藏不住嫉妒，藏不住對女人的依賴，藏不住自己的惡意

于是在峰主賜給他“秋”字時，他眼中的恨意幾乎要溢出，還得感謝敬茶環(huán)節(jié)讓他完美的擋住自己的眼神，但岳七就在不遠處，靜靜地望著他，修仙之人，五感何其敏銳，沒有人會如仔細端詳這個“榮幸至極”的弟子的表情如何，所有人都在為沈九曾經(jīng)的苦難喝彩，都在艷羨這個剛?cè)腴T不久就被定為繼承人的弟子，但岳七知道，甚至替沈九感到悲哀

小九不會喜歡別人注意他的不甘的

岳七明白，但理智的圍欄被沖破，他在儀式結(jié)束后拉住了沈九

沈九的爆發(fā)是必然的，他的苦難是岳七一手造成，現(xiàn)在岳七又要來假可憐他

進秋府是因為岳七，被秋剪羅虐打是因為岳七，心中期待被碾碎吞下肚刺穿腹腔是因為岳七，拜入清靜峰門下還是因為岳七

沈九獰笑著挖苦了一番岳七后甚至拔出修雅劍，劍尖抵在岳七喉頭：“師兄日理萬機，還是莫要再給自己多添事了，省的再連累他人”

岳七嘴唇囁嚅：“小九……”

沈九再也掩藏不住恨意：“別他媽那么叫我！岳清源你很驕傲嗎！想憑著你現(xiàn)在的光輝再去和我的過去相比以此來凸顯出你的偉大？別做夢了！”

岳七定定的盯著他離去的背影小聲道：“純粹的恨……總也是好的……”

……

沈九把岳七趕出幻花宮水牢時突然有種釋然感，好了，岳七好像真的不欠他了，他這輩子對他人，對世界的惡意很大，同樣他接受的善意也就微不足道

但沈九覺得那點善意拼拼湊湊好像也能拼出個像樣的沈九來

他細細回味著那些早已流失的東西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腦海里唯有岳七一人

是寒霜料峭時的互相依偎，是秋府柴房門口的字字承諾，是相逢時毫不猶豫的信任，是靈溪洞里放心把后背交給他、不停同他說話的依賴

沈九終于正視了他當時的那份悲傷

悲傷從何而來

悲傷原來是愛的衍生物

沈九愛岳七

愛從何而來

這個問題沈九直到玄肅斷劍擺在他面前都想不明白

明明不該是這樣的

岳七不該有這樣的結(jié)局

他為什么總那么愛多管閑事

尤其是……老是愛多管一灘爛泥，老是……想把那灘爛泥捏成個人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