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窗外的霓虹燈次第亮起,將房間映照成一片朦朧的橘紅。李東東站在衣柜前,手指在一件件衣服間流連,最終選定了一件印著抽象涂鴉的黑色衛(wèi)衣。他哼著不成調的歌,動作輕快地將衛(wèi)衣套上身,又對著鏡子抓了抓微卷的頭發(fā)。鏡中的少年眉眼彎彎,嘴角自然上揚,渾身散發(fā)著屬于十八歲的鮮活氣息。
今晚系里有個迎新派對,他期待已久。剛入大學不久,一切都是嶄新的,連空氣里都飄著自由的味道。他想象著派對上震耳的音樂、閃爍的燈光,還有那些剛剛熟悉起來的面孔,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。
李羲承這么晚還要出去?
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。
李東東動作一頓,轉過身。李羲承斜倚在門框上,西裝革履,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,顯然是剛下班回家。他比李東東年長八歲,眉宇間已經(jīng)褪去了青澀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嚴苛的沉穩(wěn)。此刻,他正微微蹙著眉,目光落在弟弟手中的外套上。
李東東系里有個派對,哥。
李東東就是迎新活動,不會很晚回來的。
李東東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。
李羲承沒有立即回應。他緩步走進房間,皮鞋踩在地板上發(fā)出輕微的聲響。他的視線掃過弟弟的著裝,在那件衛(wèi)衣上停留了片刻。
李羲承什么派對?在哪里舉辦?都有哪些人參加?
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,李東東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(jīng)。他太熟悉這種語氣了——表面是關心,實則暗藏審視。
李東東就在學校附近的藍調酒吧,都是系里的同學,還有幾個學長學姐,就是普通的社交活動嘛。
李羲承的眉頭蹙得更緊了。
李羲承酒吧?那種地方魚龍混雜,你不該去。
李東東哥,我都上大學了,又不是小孩子。
忍不住反駁,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委屈。
李東東同學們都去,就我不去的話,多不合群啊。
李羲承合群?
李羲承冷笑一聲。
李羲承為了合群就去那種不安全的地方?東東,你太天真了。
他向前邁了一步,身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,幾乎將李東東完全籠罩。
李羲承上周新聞才報道過,大學城附近有醉酒鬧事的事件。晚上九點以后,那些地方的治安根本沒法保證。
李東東攥緊了手中的外套。布料在他掌心皺成一團,就像他此刻的心情。
李東東可是……
李羲承沒有可是。
李羲承打斷他,語氣不容置疑。
李羲承我這是為你的安全著想。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復雜。
李羲承如果你真想社交,周末可以請同學來家里。至少在這里,我能確保你的安全。
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,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。李東東感覺胸口發(fā)悶,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緊緊纏繞。他想起高中時,每次和同學約好出去玩,哥哥總會以各種理由阻攔。那時他以為考上大學就會改變,卻沒想到控制只是換了一種更隱蔽的形式。
李東東哥,我已經(jīng)十八歲了。
他聲音很輕,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李東東我能照顧好自己。
李羲承的眼神暗了暗。他伸出手,似乎想拍拍弟弟的肩膀,卻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,轉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。
李羲承年齡不代表什么。在我眼里,你永遠都是需要保護的孩子。
他的語氣軟了下來,幾乎稱得上溫柔,但話語中的控制卻絲毫未減。
李羲承聽話,今晚就別去了。明天哥帶你去吃那家你最喜歡的日料,怎么樣?
李東東低下頭,盯著自己的鞋尖。一種熟悉的無力感席卷而來。每次都是這樣——先是否決,然后是看似體貼的替代方案,最后用物質補償來安撫他的情緒。他該感激哥哥的關心,不是嗎?那么多人都羨慕他有一個如此照顧他的兄長。
可是為什么,他只覺得透不過氣?
李東東...好吧。
最終,他聽見自己這樣說。聲音干澀,像不是自己的。
李羲承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。
李羲承這才乖
他滿意地點頭,轉身向門外走去。
李羲承晚上想吃什么?我給你做紅燒排骨。
門輕輕合上,房間里只剩下李東東一個人。他慢慢松開攥緊的手,外套滑落在地也渾然不覺。窗外,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,遠處隱約傳來年輕人的歡笑聲,那么近,又那么遠。
他走到窗邊,看著樓下三三兩兩走向校園方向的學生們。其中幾個身影他很熟悉,是同系的同學。他們揮手說笑著,朝氣蓬勃的模樣刺痛了他的眼睛。
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。是室友發(fā)來的消息:“東東,出發(fā)了嗎?大家都在路上了!”
李東東盯著屏幕,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很久,最終只回了一個字:“嗯?!?/p>
謊言。他對自己說,這只是第一次。等哥哥放心了,以后就會放松管束的。
但內(nèi)心深處,有個微弱的聲音在質疑:真的會有那么一天嗎?
夜色漸深,李東東仍然站在窗前。他的倒影映在玻璃上,與窗外的流光溢彩重疊,像一個被困在華麗牢籠里的影子。遠處,派對的音樂似乎隱約可聞,每一下鼓點都敲擊在他心上。
而在門外,李羲承并沒有離開。他靠在墻上,手機屏幕亮著,顯示著藍調酒吧的搜索結果。最近的三條治安投訴被他反復瀏覽,嘴角抿成一條堅硬的直線。
“都是為了你好。”他輕聲自語,像在說服自己,又像在鞏固某種決心。
黑暗中,某種看不見的絲線正在悄然纏繞,一點一點,織成一個名為“愛”的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