紀念館的玻璃展柜在夕陽下泛著暖光,蘇煙的老式攝像機靜靜躺在里面,鏡頭蒙著一層薄塵——那是二十年的時光在上面結的繭。
洛姆站在展柜前,指尖輕輕貼在玻璃上,指腹的溫度透過玻璃滲進去,仿佛能觸到二十年前蘇煙握住攝像機的溫度。
“她總說,鏡頭是時間的容器?!卑惖穆曇魪纳砗髠鱽怼?/p>
她抱著一摞資料,發(fā)梢沾著紀念館外的梧桐絮,“昨天整理林教授的實驗日志時,我發(fā)現(xiàn)他在記錄里寫過這句話。”
裴宿接過資料,翻到某一頁。
泛黃的紙頁上,林正雄的字跡工整如刻:“蘇煙說,時間不是流水,是土壤。我們種下的每段記憶,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發(fā)芽。
”旁邊畫著一只振翅的蝴蝶,翅膀上用紅筆標著“Λ-7實驗體·蘇煙”。
“所以她才把記憶做成種子。”洛姆輕聲說,“她知道自己會被‘織網(wǎng)’困住,但相信這些記憶會在未來被看見。”
展廳角落的投影儀突然亮起,白色幕布上開始播放蘇煙的記憶錄像。
畫面里,她穿著白大褂站在實驗室里,背后是未完成的“錨點發(fā)生器”,手里舉著那臺老式攝像機:“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段視頻,說明我已經(jīng)找到了他。洛姆,替我告訴他……我沒有后悔?!?/p>
觀眾席傳來輕輕的抽噎聲。
展廳里已經(jīng)坐滿了人——有頭發(fā)花白的老人,有抱著孩子的母親,還有背著相機的記者。他們大多是聽說“被遺忘的星光”展覽后趕來的,有人是為了緬懷,有人是為了尋找自己記憶里的碎片。
“這位女士,請問您為什么來看這個展覽?”記者舉著話筒走到艾米麗面前。
艾米麗愣了一下,指了指展柜里的攝像機:“因為……蘇煙是我朋友。”
“朋友?”記者挑眉,“可資料顯示,蘇煙是二十年前‘織網(wǎng)’項目的實驗體,她的記憶被封存在時間監(jiān)獄里?!?/p>
“她不是實驗體?!卑惖穆曇敉蝗粓远?,“她是光?!?/p>
臺下一片安靜。裴宿注意到,坐在第一排的洛姆正盯著投影幕布,眼眶泛紅。畫面里的蘇煙還在說話:“林教授說,時間監(jiān)獄的鑰匙藏在未來。現(xiàn)在,我把它交給你們了。”
投影結束,展廳陷入短暫的黑暗。
應急燈亮起時,記者的鏡頭對準了展柜——不知何時,展柜玻璃上多了一片淡藍色的光痕,形狀像極了蘇煙項鏈上的碎晶。
“這是……”工作人員湊近查看,“Λ晶體的共鳴現(xiàn)象?”
裴宿摸出背包里的記憶碎片。幽藍的光在掌心流轉(zhuǎn),與展柜上的光痕遙相呼應。
他想起蘇煙最后說的話:“我在‘織網(wǎng)’里種了一顆種子——用我和你們的記憶做養(yǎng)料,它會慢慢生長,直到……直到所有人都記得。”
“種子發(fā)芽了?!卑愝p聲說。
三天后,全球記憶保護聯(lián)盟的總部大樓前,陽光穿過玻璃幕墻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影。
裴宿仰頭望著大樓頂端的電子屏,上面正滾動播放著“被遺忘的星光”展覽的實時畫面——蘇煙的老式攝像機被放在最中央的展柜里,鏡頭蒙著薄塵,卻依然閃著幽藍的光。
“他們把蘇煙的照片放在了首頁?!?/p>
艾米麗站在他身邊,手里攥著一張打印出來的報道,“標題是‘她用生命保存記憶:被遺忘的實驗體蘇煙’?!?/p>
裴宿接過報紙,頭版照片里的蘇煙穿著白大褂,舉著攝像機微笑,背景是實驗室的水晶鏈。照片下方配著林正雄的字跡:“煙煙,這是我見過最亮的光。”
“洛姆呢?”他問。
“在樓下簽售。”艾米麗指了指大廳,“他的《父親的時間錨點》一書今天首發(fā),排隊的人能繞大樓三圈。”
裴宿順著她的目光望去,果然看見洛姆坐在簽售臺前,手腕上的舊手表在燈光下泛著暖光。
他正低頭在書頁上簽名,偶爾抬頭對讀者露出微笑。
有位白發(fā)老人擠到前面,顫抖著遞上一張老照片:“洛姆先生,這是我當年和林教授的合影……能幫我簽個名嗎?”
洛姆接過照片,手指輕輕撫過照片邊緣的折痕:“當然?!彼穆曇粲行┌l(fā)顫,卻在落筆時穩(wěn)得像磐石,“替我告訴林教授,他的實驗,成功了?!?/p>
北極圈的極光觀測站外,暴風雪仍在肆虐。
裴宿裹緊防風服,防毒面具上的冰晶簌簌掉落。他手中的記憶碎片發(fā)出微光,在雪地里投下一小片暖藍的光暈。
“溫度零下四十五度。”艾米麗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,“你的體溫在下降,必須加快速度?!?/p>
裴宿抬頭看向觀測站的穹頂。能量屏障像一層透明的殼,將整座建筑包裹在其中。
他舉起記憶碎片,藍光與屏障接觸的瞬間,屏障表面泛起漣漪,露出里面的銀色建筑。
“入口打開了?!彼麑χㄓ嵠髡f。
觀測站內(nèi)部比想象中更冷。走廊墻壁上結著厚厚的冰,地面的積雪沒過腳踝。
裴宿的靴子踩在雪地上,發(fā)出“咯吱”的聲響,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。
“蘇煙的記憶里說,林教授的實驗日志藏在B區(qū)實驗室?!甭迥返穆曇魪亩鷻C里傳來,“但那里有能量陷阱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裴宿摸出能量槍,“當年林教授為了防止數(shù)據(jù)泄露,在實驗室周圍布置了Λ晶體陷阱。”
走廊盡頭的安全門突然發(fā)出警報。紅燈閃爍,機械音在走廊里回蕩:“未經(jīng)授權人員入侵,啟動防御程序?!?/p>
“是靜滯衛(wèi)士的殘余程序?!卑愓f,“他們還在監(jiān)控這里?!?/p>
安全門兩側(cè)的炮口緩緩升起,藍色的能量光束開始蓄能。裴宿舉起記憶碎片,藍光與炮口的能量束碰撞,發(fā)出刺耳的尖嘯。
“退后!”他大喊。
記憶碎片的藍光突然暴漲,像一把利刃劈開了能量束。安全門的機械音戛然而止,門緩緩打開。
門內(nèi)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屏住了呼吸。
那是一間巨大的圓形實驗室,中央立著一臺銀色的儀器——正是“錨點發(fā)生器”的原型機。
儀器周圍的墻壁上掛滿顯示屏,上面跳動著綠色的代碼,與蘇煙記憶里的畫面一模一樣。實驗臺的角落里,放著一個皮質(zhì)公文包,封皮上印著“林正雄·絕密實驗日志”。
“找到了?!甭迥返穆曇舭l(fā)抖。他沖過去打開公文包,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沓文件,最上面的是林正雄的字跡:“致未來的你們:如果你們看到這些,說明蘇煙成功了。她的記憶會像種子一樣,在時間的土壤里發(fā)芽?!?/p>
裴宿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,標題是《Λ晶體與時間錨定實驗報告》。
他翻到某一頁,瞳孔微微收縮——上面貼著一張照片,是年輕的林正雄和蘇煙的合影。照片背面寫著:“煙煙,這是我見過最亮的光?!?/p>
“煙煙……”洛姆輕聲念道,“父親從沒這樣叫過她?!?/p>
“蘇煙的記憶里,林教授總這樣叫她?!卑愓f,“她說,這是‘最珍貴的稱呼’?!?/p>
實驗室的另一側(cè)突然傳來腳步聲。裴宿立刻舉起能量槍,對準門口。
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人,頭發(fā)花白,臉上布滿皺紋,但眼神卻像年輕人一樣明亮。
他手里拿著一個老式攝像機,鏡頭對準三人。
“你們來了。”老人的聲音溫和,“我等了三十年?!?/p>
“您是……”裴宿放下槍。
“我是林正雄?!崩先诵α诵Γ盎蛘哒f,是他的記憶?!?/p>
實驗室里,林正雄的記憶投影與現(xiàn)實重疊。
裴宿看見,記憶里的林正雄正在調(diào)試“錨點發(fā)生器”,蘇煙站在一旁,舉著攝像機記錄:“林教授,時間錨定的成功率只有37%,如果失敗……”
“失敗也沒關系?!庇洃浝锏牧终坜D(zhuǎn)頭看向蘇煙,眼神溫柔,“至少我們證明了,有些東西不會被時間抹去?!?/p>
現(xiàn)實中的洛姆突然捂住嘴,眼淚砸在實驗臺上。“父親……”他的聲音哽咽,“這是你當年的樣子?!?/p>
林正雄的記憶投影轉(zhuǎn)向洛姆,露出慈祥的笑容:“洛姆,我的孩子,你長得很像你母親?!?/p>
“母親?”洛姆愣住。
“她是個很溫柔的人?!庇洃浝锏牧终壅f,“她在‘織網(wǎng)’項目啟動前就去世了,沒能看到這一切?!?/p>
裴宿想起蘇煙記憶里的片段——實驗室的白大褂、父親的白發(fā)、還有那個被能量亂流撕碎的瞬間。
他終于明白,蘇煙為何如此執(zhí)著于“記憶”:“她不僅是為自己抗爭,也是為所有被遺忘的人?!?/p>
“蘇煙的記憶里,還有一段沒說完的話?!卑愅蝗徽f,“她說,‘真正的自由不是逃離,是讓別人記住’?!?/p>
林正雄的記憶投影點點頭:“沒錯?!椌W(wǎng)’項目原本是為了保存人類的集體記憶,但后來被權力篡改,成了控制工具。蘇煙用她的意識打破了這個循環(huán),把‘記憶’變成了自由的種子。”
實驗室的警報突然響起。
全息投影上顯示,靜滯衛(wèi)士的無人機群正在逼近北極圈。
“他們想銷毀這里的數(shù)據(jù)?!迸崴拚f,“我們必須離開。”
“等等。”林正雄的記憶投影指向“錨點發(fā)生器”,“這臺機器能打開‘時間監(jiān)獄’的所有入口。蘇煙的記憶里說,它會隨著‘種子的生長’自動啟動?!?/p>
“種子……”洛姆低頭看向手腕上的舊手表,指針正在快速轉(zhuǎn)動,“是指我們的記憶?”
“是所有被記住的、細碎的、溫暖的東西?!卑愓f,“蘇煙的犧牲,林教授的堅持,還有我們此刻的選擇——這些都是種子。”
無人機群的轟鳴聲越來越近。裴宿握緊記憶碎片,藍光在掌心流轉(zhuǎn):“走!”
三人沖出實驗室,身后的警報聲震耳欲聾。林正雄的記憶投影最后看了他們一眼,緩緩消失在空氣中。
“他會去哪里?”洛姆問。
“去未來。”裴宿說,“去所有需要光的地方?!?/p>
三個月后,全球記憶保護聯(lián)盟的開幕式在紀念館廣場舉行。
晨光穿透云層,灑在廣場中央的巨型電子屏上。屏幕里,蘇煙的記憶錄像正在循環(huán)播放:“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段視頻,說明我已經(jīng)找到了他。洛姆,替我告訴他……我沒有后悔?!?/p>
鏡頭切換到北極圈的極光觀測站,“錨點發(fā)生器”的指示燈亮起,幽藍的光芒穿透云層,照向整個北半球。
“這是‘光的種子’啟動的信號?!甭?lián)盟主席卡爾森對著麥克風說,“從今天起,全球記憶保護聯(lián)盟將致力于保存每一段珍貴的記憶,讓‘織網(wǎng)’覆蓋的一切,都記住這些光?!?/p>
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。裴宿、艾米麗和洛姆站在舞臺一側(cè),看著這一切。
“蘇煙,你看到了嗎?”艾米麗輕聲說。
“看到了?!迸崴撄c頭,“她在笑?!?/p>
“她在說‘做得好’?!甭迥返穆曇暨煅?,卻帶著笑意。
風掀起三人的衣角,露出他們背包里的能量沉積物。
廣場角落的梧桐樹下,幾個孩子正圍著一只銹紅色的蝙蝠玩耍。
蝙蝠的翅膀上沾著藍色的光塵,發(fā)出清脆的啼鳴。其中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突然指著天空喊:“看!蝴蝶!”
眾人抬頭,只見一群藍閃蝶從云層里飛出,翅膀上的鱗片折射著陽光,像撒了一把碎星。它們繞著廣場盤旋一圈,最終飛向北極圈的方向。
“是蘇煙的蝴蝶。”艾米麗笑著說。
“是光的種子。”裴宿說。
洛姆摸了摸手腕上的舊手表,指針指向“12:00”。他抬頭看向遠方,仿佛看見父親和蘇煙正站在時間的長河邊,向他們揮手。
“走吧?!彼f,“去未來?!?/p>
三人并肩走向廣場出口,晨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遠處,紀念館的電子屏上,蘇煙的照片正在褪色,卻始終閃著幽藍的光。
有些東西,注定不會被時間抹去。
比如記憶,比如愛,比如——
那些在黑暗里堅持發(fā)光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