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燈節(jié)的夜，觀星臺的星燈連成銀河。

小滿趴在欄桿上，鼻尖沾著桂花糕的糖渣，手指戳著天際那輪圓月亮：“阿娘！月亮里是不是有個糖人？”

“傻丫頭。”蘇煙笑著替她擦掉糖渣，發(fā)間的Λ晶體被月光鍍得透亮，“那是星星的糖。”

裴宿端著青瓷盞從身后過來，盞里浮著新蒸的桂花糕，熱氣裹著甜香漫開：“小滿，你阿娘小時候也這么問過?！?/p>

“真的？”小滿扭頭撲進他懷里，“阿爹，那你小時候有沒有偷吃桂花糕？”

“偷吃過?！迸崴薰室獍迤鹉?，“被蘇煙師姐抓包，罰我掃了三個月實驗室的星塵。”

“才不是！”蘇煙抿唇笑，“是他把實驗室的星草當(dāng)糖吃，我怕他鬧肚子，才讓他掃星塵的。”

小滿在兩人中間轉(zhuǎn)著圈，銀鈴叮鈴作響：“那現(xiàn)在阿爹可以掃星塵嗎？”

“不掃了?！迸崴逘科鹚氖?，“現(xiàn)在有更重要的事——”他抬手指向觀星臺下的星垣，“你看，星軌又轉(zhuǎn)了?！?/p>

三人同時抬頭。

星垣的星軌在夜空中緩緩流轉(zhuǎn)，像被風(fēng)吹動的絲絳，最終在月亮下方聚成一朵飽滿的桂花。

“是‘月亮’的形狀?！碧K煙輕聲道，“比去年更圓了?！?/p>

“因為今年多了小滿的愿望?！迸崴廾嗣M的發(fā)頂，“你在遺忘之海許的愿，星軌都記著。”

“我的愿望是……”小滿歪著腦袋想了想，“要阿娘和阿爹永遠一起看月亮，還要給星燈節(jié)的小朋友分桂花糕！”

“一定?！迸崴迲?yīng)得干脆，轉(zhuǎn)頭對蘇煙說，“對了，司稷使說要送我們新釀的桂酒。”

“我不喝。”蘇煙搖頭，“去年喝了半壇，結(jié)果在星燈節(jié)上抱著小滿睡著了，被艾米莉笑了一個月?！?/p>

“那我喝。”小滿踮腳去夠裴宿手里的酒壇，“阿爹說小孩子喝一點點沒關(guān)系！”

“不行?！碧K煙和裴宿同時開口，兩人對視一眼，同時笑出聲。

風(fēng)掀起蘇煙的裙角，她望著檐角搖晃的星燈，忽然輕聲道：“晚晚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
“記得什么？”裴宿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。

“三百年前星燈節(jié)，你偷溜來實驗室給我送桂花糕?！碧K煙的聲音放得很輕，“那時我正對著星圖掉眼淚——歸墟的預(yù)警越來越頻繁，我怕……”

“怕什么？”裴宿打斷她，“怕留不下你？”

蘇煙點頭，又搖頭：“怕連累你。你那時才剛接任司辰使，所有人都覺得你該娶個門當(dāng)戶對的神女，而不是我這個總愛拆實驗室儀器的‘瘋丫頭’?！?/p>

裴宿握住她的手，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星紋銀鐲——那是三百年前他用廢星料打的，刻著歪歪扭扭的“蘇”字?！拔耶?dāng)時就想，管他什么門當(dāng)戶對，我要的是能和我一起看月亮的人?！?/p>

“后來歸墟來了?！碧K煙的聲音有些發(fā)顫，“你擋在我前面時，我聽見你心里在說……”

“說什么？”

“說‘蘇煙，我還沒帶你去看夠月亮’?！碧K煙抬頭看他，眼里有星光在晃，“所以這次……換我?guī)闳タ??！?/p>

裴宿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：“好?！?/p>

小滿突然拽了拽兩人的衣袖：“阿娘，阿爹，星燈要滅了！”

兩人低頭，發(fā)現(xiàn)檐角的星燈不知何時暗了幾盞。蘇煙起身，裴宿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空盞，跟著她走向樓梯。

“阿爹，我來提燈?！毙M舉著個小巧的兔子燈跑在前面，銀鈴在夜風(fēng)里叮鈴作響。

觀星臺的臺階上，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。蘇煙望著小滿蹦跳的背影，忽然輕聲道：“晚晚，你看?！?/p>

裴宿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——小滿的兔子燈里，飄出的星芒竟匯成小小的“月亮”形狀，在夜空中一閃一閃。

“和我們的一樣。”裴宿說。

“不一樣。”蘇煙搖頭，“我們的月亮，在這里。”她指尖點了點心口，又點了點裴宿的胸口。

裴宿握緊她的手，兩人并肩走上觀星臺。小滿正踮腳夠最高處的星燈，見他們過來，舉著燈喊：“阿娘！阿爹！這盞燈給你們！”

蘇煙接過燈，燈里的星芒突然變得溫暖，像裹了層蜜。她望著裴宿，他眼里有她熟悉的溫柔，和三百年前實驗室走廊里、暴雨夜的傘下、歸墟前的那一刻，分毫不差。

“晚晚?！彼p聲喚。

“嗯？”

“這次……我們一起看月亮?！?/p>

裴宿笑了，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(fēng)吹亂的鬢發(fā)：“好。”

風(fēng)里飄來若有若無的桂花香，混著星燈的甜，漫過星垣，漫過星淵，漫過所有被記住的、細碎的、溫暖的瞬間。

而月亮升起來了，圓得像塊剛蒸好的桂花糕，甜得讓人想掉眼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