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沁站在孟家別墅的門前,秋風(fēng)卷著桂花香漫過鼻尖,那香氣甜得發(fā)膩,卻讓她指尖發(fā)冷。
米白色的外墻爬滿了常春藤,葉片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,墻角那棵石榴樹比她記憶里矮了些,想來是這幾年才栽的。
——可就是這熟悉又陌生的景致,像根細(xì)針,扎得她心口發(fā)慌。
這棟房子她住了十幾年,閉著眼都能數(shù)出樓梯有多少級,可此刻望著那扇雕花的木門,卻覺得像隔著層厚厚的霧。
記憶里的碎片涌上來:客廳水晶燈的光落在鋼琴上,她練琴時付聞櫻站在身后的影子;孟宴臣把他的巧克力偷偷塞給她時,指尖的溫度;還有后來她和付聞櫻爭吵時,摔在地上的玻璃杯碎片……
那些幸福和痛苦攪在一起,讓她深吸了口氣,才敢跟著孟懷瑾和付聞櫻往里走。
剛過玄關(guān),客廳里的落地鐘“咚”地敲了一聲,緊接著,樓梯口傳來“噔噔噔”的輕響。
是有人下樓的腳步聲,又輕又快,像只小雀在跳。
許沁聞聲猛地抬頭,視線撞在樓梯轉(zhuǎn)角處。
孟宴臣正站在那兒,比她記憶里矮了半個頭,穿著件藏藍(lán)色的針織衫,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細(xì)瘦卻挺直的手腕。
他手里牽著個小女孩,那孩子穿著件鵝黃色的小裙子,裙擺上繡著串淡粉色的小桃花,跑起來時裙擺像朵綻開的花。
“慢點跑,別摔了。”
孟宴臣的聲音比她印象里軟了些,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透。
他攥著小女孩的手稍稍用力,又放輕了語氣,“臺階滑。”
小女孩卻不管,晃了晃他的手,聲音脆生生的:“哥哥快點!爸爸和媽媽回來了!”
許沁的目光釘在那小女孩身上,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緊了。
那是個極可愛的孩子,頭發(fā)梳成兩個圓滾滾的小辮子,用粉色的蝴蝶結(jié)綁著,臉頰肉嘟嘟的,跑起來時臉頰的軟肉跟著顫。
她的眼睛很亮,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,眼尾微微上翹,笑起來時眼角有個小小的梨渦。
像極了付聞櫻。
“媽媽!”
小女孩剛下完最后一級臺階,就掙開孟宴臣的手,像顆小炮彈似的朝門口撲過來,徑直撞進(jìn)付聞櫻懷里。
付聞櫻下意識地彎腰接住她,手臂穩(wěn)穩(wěn)地托住她的腰,眼底瞬間漫開柔軟的笑意,是許沁從未見過的溫柔。
“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,不許跑這么快?!备堵剻涯罅四笏哪橆a,語氣里帶著點嗔怪,指尖卻輕輕拂去她鼻尖沾著的灰塵。
“就是不聽媽媽的話,到時候摔倒了,可別和媽媽喊疼?!?/p>
“才不會摔呢!”小女孩窩在她懷里,把臉埋進(jìn)她頸窩,聲音悶悶的,帶著撒嬌的鼻音,“哥哥牽著我呢?!?/p>
她說著,還偷偷抬眼瞟了付聞櫻一下,見媽媽沒真生氣,又往她懷里蹭了蹭,哼哼唧唧地撒起嬌來。
許沁僵在原地,腦子里“嗡嗡”作響。
媽媽?這個小女孩叫付聞櫻“媽媽”?
她記得清清楚楚,上輩子孟家只有孟宴臣一個孩子,付聞櫻和孟懷瑾從來沒提過還有個女兒。
這孩子是誰?是孟家后來生的?可她重生回的是九歲這年,距離她被收養(yǎng)才剛過去幾個小時,怎么會突然多出來個妹妹?
這真的還是她原來的那個世界嗎?
如果連孟家都變了,那宋焰呢?
那個總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校服,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的少年,還存在嗎?
他會不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抹去了?
恐慌像潮水一樣涌上來,許沁攥著兔子玩偶的手開始發(fā)抖,指節(jié)泛白,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。
“乖寶,看爸爸給你買了什么?”
孟懷瑾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混亂。
他從公文包里拿出個粉白色的紙盒,在小女孩面前晃了晃,像個獻(xiàn)寶的孩子,眼睛亮晶晶的:“猜猜是什么?”
小女孩立刻從付聞櫻懷里探出頭,鼻子嗅了嗅,眼睛一下子亮了:“是小點心!是城南那家的杏仁酥!”
付聞櫻無奈地笑了笑:“就你鼻子尖。”
許沁這才注意到,小女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紙盒。
她認(rèn)得那眼神,是小孩子對喜歡的東西的渴望,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上輩子她也喜歡吃那家的杏仁酥,可付聞櫻總說吃多了甜的壞牙齒,很少給她買。
“媽媽~”小女孩拽了拽付聞櫻的衣角,聲音軟得像棉花糖,兩只小手在身前輕輕抱拳,眼睛眨了眨,可憐巴巴地望著她。
“清禾可以吃嗎?就吃兩塊。媽媽最好啦~”
付聞櫻被她逗笑了,指尖刮了刮她的小鼻子:“當(dāng)然,清禾是乖寶寶,當(dāng)然可以吃小點心?!?/p>
她瞥了眼孟懷瑾,眼里帶著點嗔怪,卻藏著笑意,“不過不能多吃,吃完要漱口?!?/p>
孟懷瑾早就把紙盒拆開了,金黃的杏仁酥碼得整整齊齊,香氣瞬間漫了開來。
“爸爸喂你?!彼笃鹨粔K遞到小女孩嘴邊,小女孩啊嗚一口咬下去,嘴角沾了點碎屑,眼睛彎成了月牙:“謝謝爸爸!”
她說著,還不忘朝孟宴臣揮了揮小手,“哥哥也吃!”
孟宴臣緩步走過來,他的動作比同齡的孩子沉穩(wěn)些,走到沙發(fā)邊坐下時,還不忘順手扶了扶妹妹的椅子。
他接過孟懷瑾遞來的杏仁酥,卻沒吃,而是先遞給了付聞櫻:“媽媽也吃?!?/p>
付聞櫻笑著搖搖頭:“媽媽不愛吃甜的,你吃吧。”
他才拿起杏仁酥小口咬著,眼神卻落在妹妹身上,見她嘴角沾著碎屑,自然而然地抬手,用指腹替她擦掉了。
十歲的少年,眉眼間已經(jīng)有了孟懷瑾的輪廓,鼻梁挺直,眼神沉靜,可動作里又帶著孩子氣的溫柔。
許沁看著他,忽然想起上輩子的孟宴臣,也是這樣,總把她當(dāng)妹妹護(hù)著,會在她被付聞櫻批評時偷偷給她遞糖,會在她哭的時候笨拙地拍她的背。
可后來……
后來怎么就生分了呢?
“爸爸,這個姐姐是誰呀?”
孟清禾咬著杏仁酥,忽然瞥見坐在單人沙發(fā)上的許沁,小腦袋歪了歪,好奇地拽了拽孟懷瑾的衣角。
她的聲音很軟,帶著點含糊的奶音,目光落在許沁懷里的兔子玩偶上,又很快移開,落在許沁的臉上。
孟懷瑾拆點心盒的手猛地一頓,拍了下額頭:“哎喲,你看爸爸這記性?!?/p>
他放下盒子,拉過許沁的手,笑著介紹,“這是爸爸的戰(zhàn)友,你許叔叔家的女兒,叫許沁,今年九歲,你可以叫她許沁姐姐?!?/p>
他又轉(zhuǎn)向許沁,指了指懷里的女兒:“沁沁啊,這是孟叔叔和你付阿姨的女兒,孟清禾。”
許沁低著頭,沒說話,只是輕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她能感覺到孟清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帶著孩子特有的好奇,卻沒有惡意。
可她心里亂得很,那個“妹妹”的存在像塊巨石,壓得她喘不過氣。
這個世界和她記憶里的太不一樣了,她甚至不敢抬頭,怕看到更多陌生的景象。
客廳里的擺件確實多了些孩子氣的東西。
茶幾上放著個陶瓷小兔子,是清禾的玩具;沙發(fā)角落堆著幾個毛絨玩偶,有小熊有小狗,都是嶄新的;電視柜上還擺著張全家福,照片里孟懷瑾抱著清禾,付聞櫻站在旁邊,孟宴臣挨著她,四個人笑得很開心。
……照片里沒有她。
許沁下意識地在沙發(fā)的角落坐下,那是她上輩子習(xí)慣坐的位置,靠著落地窗,能看到院子里的石榴樹。
她把兔子玩偶抱在懷里,手指無意識地?fù)钢媾嫉亩?,眼神落在窗外,像是要在那片熟悉的景致里找到點安全感。
明明所有人都在同一個空間,她卻覺得自己像被隔在了玻璃罩里,聽著孟家人的笑語,看著他們的親昵,只覺得格格不入。
付聞櫻坐在沙發(fā)主位,把這一切看在眼里。
她沒說話,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,目光在許沁身上停了一瞬,又很快移開。
這孩子的心防重得很,剛到陌生環(huán)境,又帶著那樣的變故,不愿融入也正常。
她沒必要像上輩子那樣上趕著去親近,有些事,順其自然就好。
等孟懷瑾介紹完,付聞櫻才摟住身邊孟宴臣的肩膀,聲音溫和:“這是我和你孟叔叔的兒子,孟宴臣?!?/p>
她拍了拍孟宴臣的手背,“宴臣,和許沁妹妹打個招呼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