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廳內(nèi),關于內(nèi)奸與七日之期的低聲探討漸漸止歇。南胥月看向窗邊那抹素雅絕塵的身影,心中雖有萬千思量,卻也不愿輕易打擾那份仿佛與生俱來的寧靜。
商討既定,謝雪臣也需要時間靜思與布局,他對南胥月微一頷首,便先行離去,將空間留給了他們。
南胥月沒有立刻說話,只是靜靜地站在原處,目光溫和地落在羲和身上。
她依舊佇立在窗前,仿佛周身的一切喧囂、算計、危險都與她無關。窗外是無盡的雪花,從灰蒙蒙的天幕中無聲飄落,密密麻麻,覆蓋了亭臺樓閣,染白了遠山近樹,將整個擁雪城裝點成一個冰雕玉琢、不染塵埃的世界。
三十三重天外的神界,沒有這樣的雪。
神界的光輝永恒而均衡,或璀璨,或溫和,卻從不會有這般肆意揮灑、覆蓋萬物的純粹潔白,也不會有這般凜冽中帶著生命韌性的寒意。
萬載之前,她也曾因緣際會,踏足過凡塵。那時的記憶已有些模糊,只依稀記得是一片更為酷寒的苦寂之地,渺小的人族在自然偉力面前掙扎求存,獸皮裹身,蜷縮于洞穴,面對風雪嚴寒,顯得那般脆弱而無助。那時的凡塵,于她而言,只是父神創(chuàng)造的、一個尚在懵懂階段的渺小世界。
然而,萬載光陰流轉,于神祇不過彈指,于這凡間卻是滄海桑田。
昔日掙扎求存的渺小生靈,竟已能在這極北苦寒之地,建立起如此巍峨的城池,布下強大的陣法,匯聚濃郁的靈氣,不僅能夠抵御這酷寒的自然之威,更能守望相助,形成一方勢力,與魔族抗衡,守護一方安寧。
這種變化,這種源于生命本身的、頑強不屈的、不斷向上攀登的力量,讓她那古井無波的神心,也泛起了一絲極細微的、難以言喻的漣漪。
她緩緩抬起手,素白的纖指輕輕穿透了那層薄薄的、蘊含著隔溫陣法的窗欞光暈(于她而言,這陣法形同虛設),探入了窗外冰冷的空氣中。
幾片晶瑩的雪花立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引,乖順地、輕盈地飄落在她溫潤如玉的掌心。
雪花觸肌即融,留下一點微涼的濕意。
然而,羲和的目光卻并未停留在融化的雪水上。她的掌心,仿佛自成一方天地,那一片片六角冰晶在接觸她皮膚的剎那,其最細微的結構、最本源的“冰”之法則,都清晰地倒映在她那雙能洞徹萬物本源的神眸之中。
此刻,窗外天色漸暗,擁雪城特有的、清冷而明亮的月色悄然灑落,與漫天的雪光交相輝映,將天地間映照得一片朦膿清輝。
些許月光透過窗,溫柔地拂過她絕世的側顏,流淌進她深邃的眼眸。
剎那間,那雙重瞳仿佛活了過來,眼底深處似有萬千星河流轉,又似有太陰月華的清冷光輝在靜靜燃燒、沉淀,熠熠生輝,比世間最珍貴的寶石還要璀璨,比亙古的星辰還要神秘。
月色與雪色之間,她是第三種絕色。
那是一種超越了凡塵所有審美、所有想象的極致之美,是造化到了極巔的神跡,是匯聚了天地間所有靈秀與光輝的至高存在。冰冷的月華與潔白的雪光,在她面前,都黯然失色,心甘情愿地淪為陪襯她的背景。
南胥月靜靜地望著這一幕,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輕了,生怕驚擾了這仿佛定格了時空的畫卷。他心中沒有任何雜念,只有一種純粹的、對極致之美的欣賞與震撼,以及一種深深的敬畏。
他知道,自己看到的,不僅僅是一位絕色女子在觀雪。
而是一位自洪荒走來的神女,在靜靜審視著這萬載后的人間,感受著時光流逝帶來的變遷,度量著渺小生靈所創(chuàng)造的奇跡。
她的沉默,是一種比任何言語都更深邃的語言。
偏廳內(nèi)檀香裊裊,窗外雪落無聲。
時間,仿佛在這一刻為她而靜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