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,天色熹微,擁雪城尚沉浸在冰雪與寂靜編織的夢境里。大廳之中,卻已有一位殷勤的等候者——傅瀾生。
他顯然經(jīng)過了精心捯飭,一改往日珠光寶氣的浮夸風(fēng)格,換了身質(zhì)地上乘、剪裁得體的月白云紋錦袍,僅以一枚溫潤古玉簪束發(fā),腰間佩著一枚精巧的香囊,試圖營造出一種清雅貴公子的形象。他坐立難安,頻頻望向內(nèi)院方向,臉上是掩不住的期待與雀躍。
昨日驚見羲和之容,對他造成的沖擊遠超想象,幾乎徹夜難眠,腦中盡是那絕世容顏與超然氣度。故而天未亮便起身,只為能早早候著,再見佳人一面。
當那抹素雅身影如期出現(xiàn)時,傅瀾生只覺得呼吸一窒,隨即心臟狂跳起來。他迅速調(diào)整了一下表情,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風(fēng)度翩翩而非急色冒進,快步迎上。
“羲和姑娘,早安!”他笑容燦爛,聲音刻意放得溫和,“擁雪城東市的早集頗具特色,有許多靈氣盎然的本地小吃,風(fēng)味獨特,在別處絕難嘗到。不知傅某是否有幸,能邀姑娘一同前去品嘗一番,也順便讓姑娘熟悉一下我們擁雪城的市井風(fēng)情?”
他說得誠懇,眼神熱切,滿心以為這等凡塵煙火氣的邀請,或許能引起這位神秘美人的些許興趣。
然而,他話音剛落,南胥月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便已響起:
“傅兄,不必麻煩了?!蹦像阍虏恢螘r也已到來,站在羲和身側(cè)稍后一步的位置,對著傅瀾生微微搖頭,“羲和姑娘身份特殊,乃是我與謝宗主的貴客,她無需熟悉擁雪城風(fēng)俗,更不敢勞動傅兄親自作陪?!?/p>
南胥月心中警鈴大作。讓傅瀾生這個行事毫無顧忌的家伙帶著羲和殿下出現(xiàn)在人流密集的集市?簡直不敢想象!羲和殿下雖收斂神威,但其容顏氣度已非凡俗,一旦現(xiàn)身,必然引起圍觀騷動。更何況如今城內(nèi)暗流洶涌,萬一出半點差池,他如何向殿下交代?又如何向謝宗主交代?
幾乎是同時,謝雪臣也步入了大廳,恰好聽到了這番對話。即便是他,聞言也不由得眸光微凝,看向傅瀾生的眼神帶上一絲不贊同。這個傅瀾生,當真是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,竟敢將主意打到羲和殿下頭上!
幸好南胥月出言阻止。謝雪臣心下稍安,若是真讓傅瀾生得逞,他幾乎能預(yù)見到擁雪城東市明日便會多出許多關(guān)于“九天玄女下凡”的傳說,以及隨之而來的各種麻煩。
而被眾人目光聚焦的羲和,卻仿佛置身事外。她蓮步輕移,依舊走至窗邊,靜靜地望著窗外漫天飛舞的雪花,對身后的提議與反對皆似未聞。凡間集市、早點小吃,于她悠長的神生而言,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。
傅瀾生見南胥月和謝雪臣雙雙反對,羲和本人也無動于衷,頓時有些急了。他向來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,加之被羲和容貌所惑,膽氣竟比平日更壯了三分。
他心一橫,竟做出一個讓所有人心跳幾乎停止的舉動!
只見他一個箭步湊到窗邊羲和身側(cè),伸出手,竟然直接去拉扯羲和那素雅寬大的衣袖!
他動作看似大膽,實則手指只敢小心翼翼地捏住袖口的一點點布料,輕輕搖晃著,臉上擺出一副可憐兮兮、又帶著點無賴的懇求表情,放軟了聲音道:
“羲和姑娘,就去嘗嘗嘛,就一會兒!那家的雪髓糕和暖玉羹真的很好吃!你不答應(yīng),我……我今天可就賴在這兒不走了!”
“傅瀾生!不可無禮!”
“放肆!”
南胥月和謝雪臣同時低喝出聲,臉色驟變!兩人身形瞬間一動,便要上前將這不知死活的家伙擒開!
他竟然敢用手觸碰神女衣袍!此乃大不敬!
然而,就在他們即將出手的剎那——
羲和周身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渺、幾乎無法察覺的靈力波動。那波動輕柔卻不容抗拒,精準地拂在傅瀾生拉扯她衣袖的手指上。
傅瀾生只覺得指尖微微一麻,如同被一片雪花輕柔地彈了一下,不由自主地便松開了手,整個人還被那股柔力推得稍稍后退了半步。
他愕然抬頭,正對上羲和轉(zhuǎn)過來的目光。
那雙蘊藏著無盡星河的眼眸平靜無波,并未見絲毫怒意,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,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無意落在衣袖上的雪花。
隨后,羲和的目光越過他,落在了如臨大敵的南胥月和謝雪臣身上。
朱唇輕啟,清冷平和的聲音流淌而出,卻不再是回應(yīng)傅瀾生,而是直接對南、謝二人說道:
“胥月,謝宗主。”
她頓了頓,聲音依舊平淡,卻帶著一種天然令人信服的力量。
“吾想看看這擁雪城的凡塵集市。”
“可否,帶吾前往。”
此言一出,滿廳皆靜。
傅瀾生雖然被輕輕彈開,略顯尷尬,但聽到羲和話中之意竟是同意前往,頓時將那點尷尬拋諸腦后,臉上瞬間陰轉(zhuǎn)晴,喜笑顏開,仿佛得了天大的夸獎。
而南胥月和謝雪臣則是面面相覷,心中驚愕萬分。他們?nèi)f萬沒想到,羲和殿下竟然會對凡間集市產(chǎn)生興趣?這完全超出了他們對神祇行為的認知。
但殿下既然親口提出,他們豈有拒絕之理?
南胥月迅速反應(yīng)過來,與謝雪臣交換了一個眼神,當即躬身應(yīng)道:“……是。謹遵姑娘之意?!彼桃饽:朔Q呼,以免暴露羲和身份。
謝雪臣也壓下心中疑慮,頷首道:“既如此,便由我等陪同姑娘前往。”
于是,原本傅瀾生冒失的提議,因羲和自身意愿的介入,性質(zhì)徹底改變。
一支堪稱修真界頂配的“護衛(wèi)觀光團”就此成立——興高采烈、仿佛中了頭彩的碧霄宮少主傅瀾生打頭引路;
面無表情、超然物外的太陽神女羲和緩步其后;
一臉無奈、時刻警惕的蘊秀莊主南胥月和表情凝重、威儀天生的仙盟宗主謝雪臣一左一右如同護法;
最后面還跟著得知消息后滿臉不情愿卻又不得不來的高秋旻,以及純粹覺得好玩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暮懸鈴。
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出城主府,向著傅瀾生口中那“風(fēng)味一絕”的東市早集走去。
南胥月和謝雪臣看著興致勃勃的傅瀾生和一臉平靜的羲和,心中同時升起一個念頭:這次集市之行,只怕不會太平靜了。他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,確保萬無一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