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哲帶來的警告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胃里，沉甸甸的，散發(fā)著持續(xù)不斷的寒意。那些曾被張真源歸結(jié)為錯覺的“余音”，如今被證實是真實存在的窺探，這讓他看世界的目光都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警惕。

他開始下意識地審視周圍的一切：練習(xí)室里角度刁鉆的攝像頭、路過工作人員手中亮著屏幕的手機、甚至窗外遠處高樓可能存在的反光點……任何可能的監(jiān)視點都讓他神經(jīng)緊繃。

他嘗試按照江哲的建議，努力“隱藏信號的強度”。這比單純的屏蔽或承受更加困難，它要求一種精密的控制——如同在喧鬧的集市上，既要聽到每一個攤販的叫賣，又要讓自己融入人群的嘈雜，不再成為一個突出的聲源。

他練習(xí)在聽到隊友心聲時，不再給予任何下意識的反應(yīng)，哪怕是一個眼神的波動。 他練習(xí)在情緒波動時，迅速深呼吸，試圖將內(nèi)心的漣漪壓平，不讓其“外溢”。 他甚至在獨處時，嘗試冥想，想象自己的感知力像光圈一樣收縮，只籠罩極小的范圍。

效果甚微，且極度耗費心神。幾天下來，他感覺自己像一根始終繃緊的弓弦，比之前單純承受信息過載時更加疲憊。

這種難以言說的緊張和刻意維持的平靜，終究沒能完全瞞過身邊最親近的隊友。

“真源，”一次訓(xùn)練休息時，馬嘉祺遞給他水，狀似無意地問，“你最近……好像總是很容易走神？是上次江老師說了什么嗎？”

張真源心里一咯噔，接過水瓶，努力讓表情自然：“沒有，江老師就是聊了些音樂上的事。可能……最近有點累吧?！?/p>

馬嘉祺看著他，溫和的目光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。張真源能“聽”到他心底的擔憂并未消散：「真的只是累了嗎？感覺心事重重的?！?/p>

丁程鑫也偶爾會投來探究的一瞥。有一次張真源對著窗戶發(fā)呆（其實是在警惕可能的反光窺視），丁程鑫走過來，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，什么都沒發(fā)現(xiàn)，然后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腦勺：“看什么呢？練舞了。”

動作看似粗暴，但張真源卻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關(guān)心：「狀態(tài)不對，得把他拉回來?！?/p>

連最粗線條的劉耀文都蹭過來問：“源哥，你是不是偷偷加練太狠了？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！”

賀峻霖則會用他的方式試圖活躍氣氛，講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話，然后仔細觀察張真源的反應(yīng)。

宋亞軒有時會安靜地挨著他坐一會兒，什么也不說，只是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歌，那種純粹的、不帶任何雜質(zhì)的快樂波長，奇異地能讓張真源緊繃的神經(jīng)獲得片刻舒緩。

嚴浩翔的分析則更加直接：“張真源，你最近訓(xùn)練時的微表情管理失控頻率增加了12.7%，反應(yīng)速度下降了0.3秒。建議增加休息時間，或進行心理疏導(dǎo)。”

張真源只能一遍遍地用“沒事”、“可能沒睡好”來搪塞過去。

他知道隊友們的關(guān)心是真誠的，這讓他感到溫暖，同時也更加煎熬。他多想把江哲的話、那些冰冷的“余音”、還有那份無處不在的被窺視感全都說出來。

但江哲的警告言猶在耳：“謹慎選擇告知的方式和程度……你永遠不知道，窺探的目光來自遠方，還是……更近的地方?！?/p>

“更近的地方”……這幾個字像魔咒一樣困住了他。他無法不去懷疑，那份窺探是否真的只來自外部？身邊這些朝夕相處的、他無比珍視的隊友，是否……絕對安全？這個念頭一旦產(chǎn)生，就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痛苦。

他被迫戴上了一個無形的面具，在隊友們面前扮演著一個“只是有點累”的普通人。

然而，生活并不會因為暗流的存在而停止。行程依舊滿滿當當，舞臺還在前方等待。

公司接了一個新的品牌推廣活動，需要他們七人參與一場線下粉絲見面會。

活動當天，人山人海。粉絲們的熱情如同實質(zhì)的熱浪，席卷了整個場地。歡呼聲、吶喊聲、相機快門聲匯成巨大的聲浪。

若是以前，張真源此刻恐怕早已被這海嘯般的集體情緒沖擊得頭暈?zāi)垦！５丝?，他不得不調(diào)動全部意志力，執(zhí)行江哲的“建議”——努力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，將那些洶涌的愛意和興奮盡可能輕地“拂”過自己的感知表面，不去深入接收，更不去共鳴。

這就像在驚濤駭浪中努力維持一葉小舟的平穩(wěn)，極其艱難。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，互動時也比平時慢半拍。

互動環(huán)節(jié)，有一個和粉絲一起玩小游戲的安排。一位被抽中的幸運粉絲激動地跑上臺，是個看起來有些內(nèi)向的女孩，面對偶像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。

主持人試圖活躍氣氛，但她更加窘迫，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，眼神躲閃，幾乎要哭出來。

張真源站在她旁邊，能清晰地“聽”到她內(nèi)心瘋狂刷屏的尷尬、激動、害怕搞砸的恐慌，以及一絲“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”的絕望。

若是平時，他或許會感受到這份尷尬，并試圖用更溫和的方式化解。但此刻，他正全力維持著自己感知的“低調(diào)”，下意識地想要回避這份強烈的情緒。

然而，就在他移開視線的瞬間，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臺下某個角落——一個穿著普通黑色連帽衫、戴著口罩的男人，正舉著手機似乎是在拍攝，但他的鏡頭……似乎并非完全對著舞臺中央，角度更偏，像是……在對著那個窘迫的女孩？或者說，在觀察著女孩以及……她身邊自己的反應(yīng)？

那男人的姿態(tài)很放松，甚至有些隨意，但張真源的心臟卻猛地一縮！

一種冰冷的、熟悉的被評估感再次襲來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、接近！

不是錯覺！他們就在這里！混在人群里！

巨大的驚駭讓張真源維持的“平靜”面具瞬間出現(xiàn)裂痕。他的臉色可能瞬間白了一下，呼吸也滯住了。

就在這時，離他幾步遠的賀峻霖，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臺上尷尬氣氛的凝固，以及……張真源那一瞬間的不對勁。

賀峻霖幾乎沒有猶豫，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，幾步走到那個女孩身邊，語氣輕松又搞怪地說：“哇！小姐姐你運氣真好，抽到了和我們一起玩游戲！不過看你這么緊張，是不是怕贏了我們不好意思??？沒關(guān)系！我讓著你！”

他一邊說，一邊自然地做了個夸張的“我好怕”的表情，瞬間引得臺下粉絲大笑起來，臺上的緊張氣氛也被成功打破。

那女孩也被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，雖然還是害羞，但明顯放松了不少。

張真源猛地回過神，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(tài)。他迅速看了一眼那個角落，穿連帽衫的男人已經(jīng)放下了手機，帽檐壓得很低，看不清表情，很快便轉(zhuǎn)身融入了人群，消失不見。

仿佛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

但張真源后背的冷汗卻濕透了衣衫。

活動繼續(xù)，有賀峻霖插科打諢，環(huán)節(jié)順利進行。張真源強迫自己集中精神，完成接下來的互動，但那份冰冷的恐懼感卻如影隨形。

他們無所不在。甚至就在粉絲之中。

活動結(jié)束，回到后臺，賀峻霖湊過來，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問：“剛怎么了？看你臉色突然好差?！?/p>

張真源看著賀峻霖帶著關(guān)切和一絲狡黠的眼睛，那一刻，他幾乎要將所有恐懼和盤托出。

但最終，他只是搖了搖頭，扯出一個疲憊的笑容：“沒事，可能就是有點被嚇到了，人太多了?！?/p>

賀峻霖眨了眨眼，似乎不太信，但也沒再追問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：“沒事就好！回去讓阿姨做點好吃的壓壓驚！”

看著賀峻霖蹦跳著去找宋亞軒分享剛才臺上趣事的背影，張真源心里五味雜陳。

暗流在涌動，威脅近在咫尺。

但他并非獨自一人。

只是，這份沉默的保護，他還能堅持多久？這座用日常的喧囂構(gòu)筑起來的脆弱堤壩，又能否抵擋住那不知來自何處的冰冷暗流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