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銀杏樹下》

老城區(qū)的路口又飄起了金色的雪。我合上詩集抬頭，那片銀杏樹正沙沙搖著百褶裙，每一道褶皺里都藏著我與阿南的夏天。

十五歲那年的蟬鳴特別聒噪。中考失利的我躲在樹干后掉眼淚，阿南抱著畫板撞破這個秘密，卻只是摘下眼鏡細細擦拭。"這里的光影每天都在變"，他忽然說，"你來看，葉隙漏下的光斑像不像碎金子？"我怔怔望著他筆尖在素描紙上起舞，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哭腫的眼睛里也能盛住光暈。

樹影在我們腳下編織出六年經(jīng)緯。他教我辨認銀杏葉脈里的分形奧秘，我給他念聶魯達的"我甚至相信你擁有整個宇宙"。某個白露未晞的清晨，少年把潮濕的速寫本攤在石階上，泛黃的紙頁間藏著一枚玉色銀杏書簽。"等我們?nèi)ツ暇┳x大學"，他的指甲掐進樹皮斑駁的溝壑里，"每片落葉都是時光的印章。"

后來梧桐絮飄滿鼓樓校區(qū)時，我在生物實驗室解剖銀杏胚珠，他在建筑系熬夜制作古樹模型。我們總在視頻通話里互相展示新采的扇形葉片，像是隔著六百公里交換季節(jié)的標本。直到去年深秋他突然缺席了每周例行的"樹診"，我才看見病歷本上潦草的拉丁文學名——膠質(zhì)瘤，那個我們曾在顯微鏡下驚嘆過的、形如銀杏葉脈的星空。

此刻ICU的藍光在他臉上投下枝椏般的陰影。我輕輕將新鮮銀杏葉放進他掌心，靜脈輸液管正順著紋路游走。玻璃窗外的樹影晃動著二十一歲的諾言，而我們都知道，有些根系早已穿過了輪回的巖層。

老城區(qū)的銀杏又飄起金雪，我站在樹影斑駁處，恍惚看見十五歲的夏天。那年中考失利，我蜷在樹干后抽泣，阿南抱著畫板撞破我的狼狽，卻只摘下眼鏡擦拭："看，葉隙漏下的光斑像碎金子。"

他教我數(shù)葉脈里的分形，我給他念聶魯達的詩。我們曾在石階上用銀杏葉拼出"永遠"，約定去南京讀大學時，要收集整座城市的秋色作標本。鼓樓校區(qū)的梧桐絮里，他在建筑系熬夜做古樹模型，我在實驗室解剖銀杏胚珠，視頻里互相展示新采的葉片，像交換季節(jié)的信物。

去年深秋，他缺席了"樹診"。我翻開病歷本，膠質(zhì)瘤三個字如銀杏葉脈般在眼底蔓延。此刻ICU的藍光里，我放一片新葉在他掌心，輸液管順著紋路游走。窗外的樹影搖晃著二十一歲的諾言，而我們都明白，有些根系早已穿過時光，在記憶里永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