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陽光透過教室窗戶，在寧莔的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她百無聊賴地轉(zhuǎn)著筆，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斜前方的余一。他正專注地記著筆記，側(cè)臉在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。這個畫面，從六年級初識至今，已經(jīng)在寧莔心中重復(fù)了無數(shù)遍。

　　那是四年前的秋天，余一作為轉(zhuǎn)學(xué)生來到他們班級。老師安排他坐在寧莔旁邊。寧莔還記得第一次回頭時，看見的是一個靦腆的男孩，不像現(xiàn)在這樣游刃有余。而張?zhí)炱詈屠盍x念，則是從小學(xué)一年級就同班的舊識。四個人不知怎的就玩到了一起，成了形影不離的小團體。

　　初中時，寧莔和李義念去了另外兩所學(xué)校，余一和張?zhí)炱顒t去了附中。三年異校時光里，他們靠著周末偶爾的聚會和網(wǎng)絡(luò)聯(lián)系維持友誼。寧莔常常會在深夜翻看四人的聊天記錄，目光停留在余一的每一句話上，反復(fù)揣摩其中的意味。她會期待每一個周末，因為那可能是能見到余一的日子。

　　直到高一，寧莔驚喜地發(fā)現(xiàn)，她和余一、張?zhí)炱罹谷豢既肓送凰咧校€被分到了同一個班級。而李義念則去了城另一頭的高中，但四人組的友誼從未褪色。重逢那天，當寧莔看見余一走進教室時，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——三年不見，他長高了許多，肩膀?qū)捔耍曇粢沧兊玫统?，但笑起來眼睛依然像月牙一樣彎彎的?/p>

　　“所以這個函數(shù)的最小值是……”數(shù)學(xué)老師推了推眼鏡，繼續(xù)著他的講解，完全無視了下課鈴已經(jīng)響過五分鐘的事實。

　　教室里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，同學(xué)們開始悄悄收拾書包。寧莔嘆了口氣，今天張?zhí)炱钫埣贈]來，沒人能適時地打斷老師的拖堂。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余一身上，他似乎一點也不著急，仍在認真地做著筆記。

　　余一的余光其實早已注意到寧莔在看他。從六年級第一次見到這個扎著馬尾辮、笑容燦爛的女孩起，他就被她吸引。初中三年異校，他常常會想起她，每次四人小聚會的日子，他都會提前激動好幾天。高中重逢那天，當他看見寧莔走進教室時，內(nèi)心涌起的喜悅幾乎要將他淹沒——三年不見，她出落得更加漂亮了，初中剪短的頭發(fā)已經(jīng)及腰，笑起來眼睛依然像月牙一樣彎彎的，但多了幾分少女的明媚。

　　又過了十分鐘，數(shù)學(xué)老師終于意猶未盡地放下粉筆：“好了，今天的課就到這里。周一記得交作業(yè)。”

　　教室里瞬間炸開鍋，同學(xué)們抓起書包就往外沖。寧莔不慌不忙地整理著書本，當她拉上書包拉鏈抬頭時，發(fā)現(xiàn)余一已經(jīng)站在她的桌旁。

　　“再不走，食堂就沒飯了?！庇嘁徽f著，嘴角揚起她熟悉的弧度。

　　寧莔聳聳肩：“反正周五的土豆燒肉總是最先沒的，不抱希望?！?/p>

　　兩人隨著人流走出教室，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——整棟教學(xué)樓的學(xué)生似乎同時涌了出來，樓梯間和走廊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，前進的速度堪比蝸牛。

　　“完了，”寧莔哀嘆，“這下連炒面都吃不上了?！?/p>

　　余一皺眉看了看表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：“跟我來?！?/p>

　　沒等寧莔反應(yīng)，他已經(jīng)拉著她鉆入人群。那一瞬間，寧莔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余一的手溫暖而有力，透過皮膚傳來的溫度讓她恍惚間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個周五。

　　六年級的夕陽下，余一也是這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，拉著她在放學(xué)的路上上奔跑。那天他們?yōu)榱粟s在魏雨晴做完清潔。寧莔永遠記得那天余一回過頭來笑著催促她“快點”的樣子，風(fēng)吹起他額前的碎發(fā)，眼睛亮得像裝進了整個夏天的陽光。余一為了讓寧莔和他一起走路回去所以就拉著寧莔逃離她。

　　此刻的感覺與那時驚人地相似，卻又有什么不一樣了。余一的手不再是少年時那般纖細，而是有了青年的力量感；他的背影更高大了，肩膀也更寬了。但那種被他引領(lǐng)著、跟隨他的步伐的感覺，絲毫未變。

　　“借過一下，謝謝！”余一的聲音將寧莔從回憶中拉回現(xiàn)實。

　　他靈活地在人群中穿梭，時而側(cè)身擠過縫隙，時而禮貌地請人讓道，始終沒有松開寧莔的手腕。寧莔跟在他身后，目光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上，心里泛起一陣甜蜜又酸楚的漣漪。如果他們真的是情侶，此刻應(yīng)該是十指相扣吧，而不是這樣朋友式的抓握。

　　“哇，你看那對，好配??！”旁邊有女生小聲議論。

　　“是余一和寧莔吧？他們終于在一起了？”

　　竊竊私語聲傳入寧莔耳中，她的臉微微發(fā)燙。余一似乎也聽到了，他的步伐頓了一下，但沒有回頭，也沒有松開手。

　　寧莔不知道的是，此刻走在前面的余一，耳根已經(jīng)紅得發(fā)燙。從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起，余一的心跳就快得不像話。他能感覺到寧莔皮膚的柔軟和溫度，這讓他幾乎無法集中精力找路。那些議論聲讓他既尷尬又有一絲竊喜——如果大家誤會他們是情侶，也許寧莔會考慮讓這個誤會成真呢？

　　“哎呀！”寧莔突然驚叫一聲，被人群擠得一個踉蹌。

　　余一迅速轉(zhuǎn)身扶住她，手自然地滑到她的手上，穩(wěn)穩(wěn)握?。骸靶⌒狞c?！?/p>

　　這一次，是真的牽手了。

　　兩人都愣住了，但誰也沒有松開。余一的手心有些汗?jié)?，寧莔能感覺到他微微的顫抖，或許是她自己在顫抖？人群嘈雜聲中，他們仿佛能聽到彼此如鼓的心跳。

　　“那個...繼續(xù)走吧？”寧莔小聲說，臉上燒得厲害。

　　余一點點頭，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前行，但這次，他的手握得更緊了。

　　他們終于擠到樓梯口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這里更加擁擠。學(xué)生們像沙丁魚一樣擠在狹窄的樓梯間，每一步都艱難無比。

　　“這樣下去不是辦法，”余一環(huán)顧四周，“記得老教學(xué)樓的那個備用樓梯嗎？”

　　寧莔眼睛一亮：“很少有人知道那里！”

　　余一拉著她改變方向，穿過一條相對人少的走廊，推開一扇不起眼的門，來到了老教學(xué)樓的樓梯間。這里果然空曠許多，只有零星幾個學(xué)生。

　　兩人相視一笑，同時松了口氣。

　　“還是你聰明?！睂幥m稱贊道，忽然意識到他們的手還牽在一起。

　　余一似乎也才注意到，連忙松開手，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頸：“那個...這里應(yīng)該好走多了?！?/p>

　　一陣微妙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。寧莔的手還殘留著余一的溫度，她悄悄握緊拳頭，想要留住那感覺。

　　“記得六年級那次嗎？”余一突然開口，打破了沉默，“你拉著我狂奔大半截路?！?/p>

　　寧莔愣了一下，隨即笑起來：“明明是你拉著我好吧？還說讓魏雨晴一個人回去?！?/p>

　　“然后我們還去夜市買了奶茶?！庇嘁谎a充道，眼睛彎成月牙。

　　“你還把奶茶給弄撒了?！睂幥m接上，兩人同時笑出聲。

　　笑聲在空蕩的樓梯間回響，緩和了方才的尷尬氣氛。但那段牽手走過的路，已經(jīng)在他們心中埋下了種子。

　　他們沿著樓梯向下走，步伐輕松了許多。寧莔偷偷觀察著余一的側(cè)臉，想知道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樣，為那個牽手心動不已。余一表面上平靜如常，但微微發(fā)紅的耳根出賣了他。

　　“所以，”寧莔鼓起勇氣，半開玩笑地問，“剛才拉著我跑，不怕大家誤會我們在談?。俊?/p>

　　余一腳步頓了一下，沒有立即回答。他們走到樓梯轉(zhuǎn)角處，這里有一扇窗戶，午后的陽光斜射進來，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影。

　　“如果我說...”余一轉(zhuǎn)過身，面對寧莔，“我不怕被誤會呢？”

　　寧莔的心跳驟然加速。她看著余一的眼睛，那里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認真。

　　“什么意思？”她輕聲問，害怕誤解，更害怕理解正確卻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。

　　余一深吸一口氣，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：“寧莔，我其實——”

　　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。寧莔懊惱地掏出手機，是張?zhí)炱畹膩黼姟?/p>

　　“寧莔！你和余一在一起嗎？聽說教學(xué)樓擠爆了，你們還好嗎？”電話那頭傳來張?zhí)炱铌P(guān)切的聲音。

　　寧莔無奈地看了余一一眼，他做了個“沒關(guān)系”的手勢，但臉上難掩失望。

　　“我們沒事，找到了一條少有人知道的路?！睂幥m回答道，眼睛卻一直看著余一。

　　“太好了！對了，李義念讓我告訴你們，他周日生日聚餐的地方改到中心商場那家火鍋店了，記得哦！”

　　通話結(jié)束后，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(jīng)變了。那個未完成的對話懸在空中，像一顆未成熟的果子，既誘人又令人猶豫是否該采摘。

　　“你剛才想說什么？”寧莔試探著問。

　　余一搖搖頭，笑容有些勉強：“沒什么。走吧，也許還能趕上吃點東西?！?/p>

　　失望如潮水般涌上寧莔的心頭，但她還是點點頭：“好吧?！?/p>

　　剩下的路兩人都很安靜，各懷心事。寧莔反復(fù)回味著余一未說完的話和那個牽手，心里既甜蜜又苦澀。余一則懊惱著自己又一次錯失了表白的機會。

　　他們終于來到一樓，走出教學(xué)樓。陽光明媚得刺眼，人群在這里分散開來，不再擁擠。

　　“寧莔，”余一突然停下腳步，“如果我說，六年級那天，我并不是想逃離魏雨晴呢？”

　　寧莔轉(zhuǎn)過身，疑惑地看著他：“那為什么...”

　　“因為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，”余一鼓起勇氣說道，“就像今天，我明明可以一個人找路先走，但我選擇了拉著你一起?！?/p>

　　寧莔感到自己的心跳如雷鳴般響亮，她幾乎能聽到它的每一次跳動。余一的眼神認真而溫柔，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情緒在閃爍。

　　“你為什么想和我多待一會兒？”她輕聲問，既期待又害怕他的回答。

　　余一向前走了一步，距離近得寧莔能數(shù)清他的睫毛：“因為我喜歡你，寧莔。從六年級，甚至更早開始，就一直喜歡你?！?/p>

　　“……！”

　　寧莔猛然從床上驚醒，這個夢太過真實，以至于她信以為真，雖只是夢但寧莔的心還是止不住的跳動。

　　“怎么可能是真的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