運動會的熱度在校園里漸漸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期中考試的緊張氛圍。銀杏葉已全然金黃,在秋風中簌簌飄落,鋪滿了校園的小徑。寧莔踩著厚厚的落葉走向考場,每一步都發(fā)出清脆的碎裂聲,像是時光在腳下輕輕嘆息。
那次運動會后,寧莔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很難忘記余一靠在她肩上的瞬間。他的汗水沾濕了她的校服,他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,還有那瓶被誤飲的飲料——這算不算間接接吻?這個念頭總在不經(jīng)意間竄入腦海,讓她臉頰發(fā)燙。
期中考試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列考場,寧莔被分到三號考場,余一在遙遠的十七號,張?zhí)炱罡h,在十九號??荚嚽耙惶焱砩希瑢幥m從首飾盒里取出那條已經(jīng)有些磨損的項鏈。這是四年前張?zhí)炱钏徒o她的生日禮物,銀色的鏈墜上刻著她的名字。不知從何時起,她養(yǎng)成了大考前佩戴這條項鏈的習慣,仿佛它能帶來好運。
考試第一天清晨,天空陰沉。寧莔在教室門口遇見余一,他正與幾個同學說笑,看見她時,目光在她頸間的項鏈上停留了一瞬。
“加油。”擦肩而過時,他輕聲說,聲音低得幾乎被風聲淹沒。
寧莔點點頭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項鏈的墜子。
考試鈴響時,秋雨終于落下。細密的雨點敲打著窗戶,為考場平添了幾分涼意。寧莔在答題間隙不時裹緊外套,目光偶爾飄向窗外。十七號考場在另一棟教學樓,她看不見余一,卻忍不住想象他此刻的模樣——是不是也像她一樣,在思考的間隙看向這場突如其來的秋雨?
此時的十七號考場里,余一剛剛答完試卷。他檢查一遍后,還剩幾分鐘交卷。窗外的雨幕讓他想起運動會那天寧莔被汗水浸濕的鬢角,想起她遞來那瓶水時閃爍的眼神,想起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...
“我到底在想什么?。 庇嘁幻偷厮砷_撐著下巴的手,臉直接磕在桌面上,發(fā)出不小的聲響。
旁邊的考生被嚇了一跳,投來詫異的目光。余一尷尬地低下頭,感覺耳根發(fā)熱。這兩周來,寧莔的身影總是不請自來地闖入他的腦海,打亂他慣有的平靜。
雨持續(xù)下了兩天,直到周五下午考試全部結(jié)束才漸漸停歇。交卷鈴響后,校園仿佛重獲生機,喧鬧的人聲填滿了連日的沉寂。雨水洗過的天空呈現(xiàn)出罕見的澄澈,陽光從云層縫隙中灑落,銀杏葉上的水珠閃爍著鉆石般的光芒。
“考得怎么樣?”張?zhí)炱钤谛iT口追上寧莔,順手幫她拎過書包。
“還行吧?!睂幥m揉了揉發(fā)酸的脖頸,鏈墜在指尖微涼,“余一呢?”
“他說在炸雞店等我們?!睆?zhí)炱钚Φ?,“考完試當然要犒勞一下自己?!?/p>
學校附近的炸雞店已經(jīng)坐滿了剛解放的學生。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位置,看見余一正低頭玩手機,面前放著三杯飲料。
“這么自覺?”張?zhí)炱钤谒磉呑隆?/p>
余一抬頭,目光與寧莔相遇,又迅速移開:“猜你們快到了,就先點了飲料?!?/p>
點餐時,三人異口同聲地選擇了蜂蜜芥末口味的炸雞。服務員笑著確認:“三份都是蜂蜜芥末?”
“我們口味一向很一致?!睆?zhí)炱畹靡獾卣f。
炸雞上桌,金黃酥脆,淋著誘人的醬汁。寧莔吃了一半就飽了,看著剩下的炸雞發(fā)愁。
“給我吧,”張?zhí)炱钭匀坏厣焓?,“我還沒吃飽?!?/p>
幾乎同時,余一也開口:“不吃了嗎?給我。”
兩只手同時伸向那半份炸雞,又在空中頓住。寧莔看著他們,忍不住笑了:“你們誰要?”
張?zhí)炱羁戳丝从嘁?,忽然收回手:“給余一吧,他待會兒要坐車,別餓著?!?/p>
余一愣了一下,接過盤子,低聲說了句謝謝。
寧莔注意到余一吃得很慢,仿佛在細細品味,又或者是在拖延時間。她頸間的項鏈在低頭時從領(lǐng)口滑出,鏈墜在燈光下閃著微光。
“這條項鏈你還戴著啊?!睆?zhí)炱铙@訝地說,“我都快忘了這事了。”
“幸運物嘛。”寧莔輕輕將項鏈塞回衣領(lǐng),余光瞥見余一正專注地看著她。
飯后,余一看了眼手機:“我得去車站了,今天要回老家一趟?!?/p>
“我們送你?!睂幥m不假思索地說。
秋日的傍晚來得特別早,不過六點光景,天色已經(jīng)暗了下來。路燈次第亮起,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溫暖的光暈。三人并肩走著,寧莔在中間,余一和張?zhí)炱钤趦蓚?cè)。
“你老家是不是有棵很大的桂花樹?”寧莔忽然問,“小學時你總說秋天滿院子都是桂花香?!?/p>
余一有些驚訝:“你還記得?”
“記得啊,你說可以用桂花做糕點和蜜醬?!睂幥m踢開腳邊的小石子,“那時候還說好了要帶給我們嘗嘗?!?/p>
張?zhí)炱畈遄欤骸坝羞@回事?我怎么不記得了?”
“因為你只顧著打游戲?!庇嘁缓蛯幥m異口同聲,然后相視而笑。
公交站臺上已經(jīng)等了幾個人。晚風帶著雨后的涼意,寧莔不自覺地搓了搓手。
“冷嗎?”余一問,下意識地想脫外套,又停住了動作。
寧莔搖搖頭:“還好?!?/p>
公交車緩緩進站,車燈劃破暮色。余一踏上臺階,又回頭看了他們一眼。
“周一見?!彼f,目光在寧莔臉上多停留了一秒。
公交車載著余一遠去,尾燈在街道轉(zhuǎn)角消失。寧莔站在原地,感覺頸間的項鏈微微發(fā)燙。
“走吧,”張?zhí)炱钆呐乃募?,“我送你回家?!?/p>
回家的路上,張?zhí)炱铍y得地安靜。直到寧莔家樓下,他才突然開口:“余一最近有點奇怪?!?/p>
“怎么了?”寧莔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說不上來,”張?zhí)炱顡蠐项^,“就是感覺他看你的時候,眼神不太一樣。”
寧莔低下頭,幸好夜色掩蓋了她泛紅的臉頰:“你想多了吧?!?/p>
“也許吧?!睆?zhí)炱钚α诵?,“快上去吧,周一見。?/p>
寧莔回到房間,第一件事就是取下項鏈。銀質(zhì)的鏈墜在她掌心泛著溫潤的光澤。她想起四年前收到這份禮物時的情景,那時他們還是懵懂的小學生,誰會想到如今復雜難言的心事?
窗外,一輪明月悄然升起,清輝灑在雨后的大地上。寧莔打開手機,班級群里已經(jīng)炸開了鍋,大家都在討論考試答案。她刷新著消息,期待著某個人的發(fā)言,卻始終沒有看到余一的頭像亮起。
此時,余一正坐在回鄉(xiāng)下的車上,看著窗外飛逝的燈火。他戴上耳機,隨機播放的音樂恰好是那首《小幸運》。他閉上眼睛,想起寧莔笑時彎成月牙的眼睛,想起她戴著項鏈時纖細的脖頸,想起她遞來那半份炸雞時自然的神情。
“我該拿你怎么辦?”他輕聲自問,聲音消散在夜色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