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忌的花期

周六的晚宴比陳奕恒想象中的更盛大。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晃了晃神。門口兩排歐式廊柱托著吊燈，光線鋪在大理石臺階上，亮得晃眼。陳奕恒悄悄攥了下禮服下擺——那是張桂源前幾天送來的，說是定制款，襯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膚像上好的瓷，連指尖都透著點淺粉。

哼媽別緊張，跟著我就好

媽媽走在他身側(cè)，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。

陳奕恒點點頭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掃了一圈。衣香鬢影間，女士們的禮服裙擺掃過光潔的地板，男士們端著酒杯低聲交談，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落在每個人臉上，連笑容都像是精心打磨過的。他跟著媽媽走到張父面前時，正好撞見張桂源從樓梯下來。黑色西裝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，領(lǐng)帶打得一絲不茍，平日里帶著點少年氣的眉眼，此刻被燈光襯得深邃，連說話的語氣都比平時沉了些

張桂源爸，陳阿姨。

張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，又轉(zhuǎn)向陳奕恒

張景行小恒今天真精神，桂源眼光不錯

陳奕恒沒料到話題會落到自己身上，剛想說句謝謝，就被媽媽推著往宴會廳中央走

哼媽我?guī)『闳フJ識幾個朋友。

可所謂的認識，不過是著試探的寒暄。

有人問他以前在哪讀書，有人打聽他媽媽和張父是怎么認識的，甚至有人借著夸他禮服好看，旁敲側(cè)擊問是不是張桂源特意準(zhǔn)備的。陳奕恒應(yīng)付了幾句，只覺得喉嚨發(fā)緊，手里端著的果汁甜得發(fā)膩，連呼吸都帶著點不自在。

他實在受不了這種氛圍，趁媽媽和別人聊天的間隙，悄悄退到了角落的綠植旁。巨大的龜背竹擋住了大半視線，他終于能松口氣，低頭戳著杯子里的冰塊，聽著遠處傳來的碰杯聲和笑聲，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。

張桂源一個人躲這偷懶？

陳奕恒幾乎是立刻就轉(zhuǎn)過身。

張桂源就站在兩步開外，黑色西裝的袖口挽到了小臂，露出腕上那塊手表，燈光落在他臉上，能看清他眼下淡淡的陰影。

陳奕恒桂圓哥

陳奕恒彎起眼睛

陳奕恒我不太習(xí)慣這種場合

張桂源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沒怎么動過的果汁杯上，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

張桂源跟我來

他沒多說，伸手拉起陳奕恒的手腕就往露臺走。

張桂源的手心很燙，指腹帶著點薄繭，力道卻不重，不會讓人覺得疼，陳奕恒卻清晰地感覺到那點溫度順著皮膚蔓延上來，一路燒到心口。他下意識地想掙開，可看著張桂源挺直的背影，又悄悄攥緊了手指，任由對方牽著自己穿過人群。

露臺的門一打開，晚風(fēng)就帶著點涼意吹了過來。張桂源松開手，從口袋里掏出一瓶氣泡水遞給陳奕恒

張桂源剛在車?yán)镯樖帜玫?，比果汁好?/p>

陳奕恒接過瓶子，指尖碰到他的指腹，又飛快地縮了回來，低頭擰開瓶蓋喝了一口——氣泡在舌尖炸開，帶著點淡淡的檸檬味，比宴會廳里的果汁舒服多了。

陳奕恒謝謝

他輕聲說，靠在欄桿上往下看。樓下的花園里亮著串燈，蜿蜒的小路旁擺著白色的圓桌，幾個穿著禮服的人在散步，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。遠處的城市夜景像一片燈海，和頭頂?shù)男强者B在一起。

張桂源也靠了過來，胳膊肘輕輕碰到陳奕恒的手臂，帶來一陣溫?zé)岬挠|感

陳奕恒他們都在說什么？

陳奕恒好奇地問，他剛才隱約聽到有人提到合作項目還有“聯(lián)姻”兩個字，心里莫名有點發(fā)緊

無非是生意上的事，再不然就是誰家的孩子該談婚論嫁了

張桂源的語氣淡淡的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欄桿

張桂源沒什么意思

陳奕恒側(cè)頭看他。路燈的光落在張桂源輪廓分明的側(cè)臉上，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，突然想起昨天左奇函跟他視頻時說的話——“張桂源可是圈子里的香餑餑，多少人等著跟張家聯(lián)姻呢，你可得看緊點”，心里一動，故意湊近了些，語氣帶著點狡黠

陳奕恒桂圓哥，你這么優(yōu)秀，肯定有很多人想跟你聯(lián)姻吧？

張桂源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下。他轉(zhuǎn)頭看向陳奕恒，眼神像藏著片沒被風(fēng)吹動的湖

張桂源你希望我聯(lián)姻？

陳奕恒被他看得心跳加速，他故意裝傻，眨了眨眼睛

陳奕恒我不知道啊，聯(lián)姻不是你們豪門的常規(guī)操作嗎？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，為了家族利益，跟不認識的人結(jié)婚。

張桂源我不喜歡

張桂源的眉頭皺了皺，語氣比剛才沉了些，像是在強調(diào)什么，“這種事，沒意思?！?/p>

陳奕恒哦？

陳奕恒拖長了調(diào)子，目光落在他緊抿的唇上

陳奕恒那你喜歡什么樣的？總得有個標(biāo)準(zhǔn)吧？比如……喜歡溫柔的，還是活潑的？

他一邊說，一邊悄悄往張桂源身邊挪了挪，幾乎能聞到對方身上清冽的古龍水味，混著晚風(fēng)，很好聞。

張桂源的喉結(jié)滾了滾。他的目光落在陳奕恒飽滿的唇上——那里還沾著點氣泡水的水珠，在燈光下閃著光。他突然覺得有點渴，喉間發(fā)緊，連忙移開視線，聲音有點啞

張桂源不關(guān)你的事

陳奕恒看著他泛紅的耳根，心里偷著樂。

他當(dāng)然知道不關(guān)自己的事，可他就是想逗逗張桂源，看他慌亂的樣子，像只被戳中了心事的兔子可愛得緊。他沒再追問，只是靠在欄桿上，小口喝著氣泡水，聽著晚風(fēng)拂過樹葉的聲音，覺得這一刻的安靜，比宴會廳里的熱鬧好多了。

就在這時，露臺的門被推開了。一個穿著粉色禮服的女生走了過來，裙擺上綴著的水鉆晃得人眼睛疼，她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，徑直走到張桂源面前

姜淼桂源哥，原來你在這兒，我找了你好久。

是姜淼。陳奕恒記得她，昨天張父提起過，姜家跟張家是世交，姜淼比張桂源小兩歲，從小就跟在他身后桂源哥長 桂源哥短的

張桂源的眉頭瞬間皺得更緊語氣冷得像冰

張桂源有事？

姜淼像是沒看到他的不耐煩，目光落在陳奕恒身上，上下打量了一圈，帶著點毫不掩飾的審視

姜淼這位是？

她的聲音不大，卻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意味，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東西

張桂源陳奕恒

張桂源言簡意賅，沒多余的解釋

姜淼恍然大悟般“哦”了一聲，笑容卻變得有點假

姜淼原來就是張叔叔新娶的那位阿姨帶過來的兒子啊？長得真秀氣，皮膚比女孩子還白，要是留長頭發(fā)，說不定會被人認錯呢。

這話里的輕視幾乎要溢出來了

陳奕恒握著瓶子的手指緊了緊，心里有點不舒服，卻沒打算跟她計較——畢竟是在別人的宴會上，鬧起來不好看?？伤€沒來得及開口，張桂源就先說話了。

他往前站了一步，不動聲色地把陳奕恒擋在身后，語氣冷得能掉出冰碴

張桂源姜淼，說話注意點

姜淼愣了下，大概沒想到張桂源會為了一個“外人”懟她。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，聲音帶著點委屈

姜淼我就是隨便說說嘛，又沒有惡意……

張桂源“我的人，輪不到你隨便說?！?/p>

張桂源的聲音不大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

張桂源“不管你有沒有惡意，這話不該從你嘴里說出來。

陳奕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他的人？這三個字像顆小石子，投進他心里，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。他能感覺到張桂源身上散發(fā)出的保護欲，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，又酸又甜，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。

姜淼的臉徹底白了，只是看著張桂源，聲音帶著點哽咽

姜淼桂源哥你……你怎么這樣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……

張桂源跟從小在一起長大沒關(guān)系

張桂源的語氣沒有絲毫松動

張桂源沒事就走吧，別在這影響別人。

姜淼跺了跺腳，不甘心地看了陳奕恒一眼，轉(zhuǎn)身跑回了宴會廳，裙擺掃過地面，留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露臺上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陳奕恒看著張桂源的側(cè)臉，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，他故意湊近了些，聲音帶著點調(diào)侃

陳奕恒桂圓哥，你剛才說……我是你的人？

張桂源的臉?biāo)查g紅了。從耳根到臉頰，一點點染上淺粉，像是被戳破了心思的少年，慌亂地移開視線，不敢看陳奕恒的眼睛

張桂源我……不是那個意思

他的聲音有點結(jié)巴，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欄桿

陳奕恒哦？

陳奕恒往前湊了湊，幾乎要貼到張桂源身上，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，還能感覺到他微微加速的呼吸

陳奕恒那要是換了別人，比如楊博文來這兒，被姜淼那么說，你也會這么護著他嗎？

張桂源的身體僵住了。他轉(zhuǎn)頭看向陳奕恒，撞進對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里——那里滿是笑意，還帶著點狡黠，像只等著獵物上鉤的小狐貍。他的心跳越來越快，喉嚨發(fā)緊，連話都說不完整了

張桂源你……你跟楊博文不一樣……

陳奕恒哪里不一樣？

陳奕恒追問著，聲音很輕，像羽毛拂過心尖

陳奕恒桂圓哥，你是不是……喜歡我??？

這句話一出口，露臺上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。張桂源的呼吸瞬間亂了。他看著陳奕恒那張帶著笑意的臉，看著他眼里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——慌亂、無措，還有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。

他想否認，想把那句“別胡說”說出口，可看著陳奕恒的眉眼，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。

喜歡嗎？

好像……是喜歡的

從第一次在張家門口看到他，眼神怯生生的；到后來他在籃球場上受傷，自己下意識地沖過去；再到每天早上醒來，能在餐桌上看到他的身影，能聽到他跟自己說“早安”……這些畫面一點點在腦海里浮現(xiàn)，慢慢住進了心里，揮之不去。

可他們是繼兄弟啊。

這個念頭像盆冷水，瞬間澆滅張桂源心里的那點期待。他和陳奕恒，一個是張家的長子，一個是陳阿姨帶來的兒子，名義上是兄弟，這種感情是禁忌的，是不被世俗允許的，更是會給兩個家庭帶來麻煩的。

張桂源猛地后退了一步，像是在逃離什么，也像是在強迫自己清醒過來。他的臉色變得蒼白，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

張桂源陳奕恒，別胡說

說完他轉(zhuǎn)身就走，幾乎是落荒而逃，連腳步都有些不穩(wěn)。

陳奕恒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，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。他靠在欄桿上，手里的氣泡水已經(jīng)沒了氣泡，變得寡淡無味。

他知道，張桂源在撒謊——他眼底的慌亂，他泛紅的耳根，還有他那句“不一樣”，都在告訴陳奕恒，自己的猜測是對的。

但他不急。陳奕恒抬頭看向夜空，星星很亮，晚風(fēng)很涼。他有的是時間，慢慢等張桂源承認自己的心意，慢慢等他跨過那道“繼兄弟”的坎。

宴會廳里的音樂還在繼續(xù)，可陳奕恒已經(jīng)沒什么心思待下去了。他拿出手機，給媽媽發(fā)了條消息，說自己有點累，先回房間休息，然后就轉(zhuǎn)身往樓梯口走。

路過客廳時，他看到張父正和幾個長輩聊天，張桂源站在旁邊，臉色還有點蒼白，卻還是強裝鎮(zhèn)定地聽著。

陳奕恒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，然后悄悄上了樓。

回到房間，陳奕恒把外套脫下來掛在衣架上，然后躺在床上，看著天花板。腦海里全是剛才在露臺上的畫面。

他拿起手機，點開和左奇函的聊天框，猶豫了很久，還是敲下了一行字

陳奕恒奇函，我好像，有點喜歡上張桂源了

消息發(fā)出去還不到十秒，左奇函就秒回了一個震驚的表情包，緊接著就是一長串的語音

陳奕恒點開聽，左奇函的聲音里滿是不可置信

左奇函不是吧陳奕恒？你瘋了？張桂源是你繼兄啊！你們這是禁忌戀！而且張家那種家庭，怎么可能接受這種事？你趕緊打住，別陷進去了，到時候受傷的是你自己！

后面還有好幾條，都是勸他三思，說豪門水深，人心復(fù)雜，讓他別因為一時的好感沖昏了頭腦

陳奕恒聽著，卻忍不住笑了——左奇函總是這樣，嘴上說著沒事，其實比誰都關(guān)心他。他給左奇函回了條消息：

陳奕恒我知道這條路不好走，但我不后悔。至少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意，也知道他不是對我沒感覺。

發(fā)完消息，陳奕恒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，翻了個身，看向窗外。露臺的燈還亮著，晚風(fēng)把窗簾吹得輕輕晃動。

他想起張桂源剛才慌亂的樣子，嘴角又忍不住彎了起來。他知道，張桂源現(xiàn)在肯定也在糾結(jié)，也在害怕。但沒關(guān)系，他可以等。等張桂源想通，等他愿意面對自己的心意，等他主動走向自己

晚宴還在繼續(xù)，樓下的歡聲笑語透過窗戶傳進來，卻再也影響不到陳奕恒的心情了。他閉上眼睛，腦海里浮現(xiàn)出張桂源的臉——認真的、慌亂的、溫柔的，每一個樣子，都讓他覺得心動?；蛟S這條路真的會布滿荊棘，但陳奕恒不害怕。只要想到張桂源心里也有自己，他就有勇氣走下去。至于張桂源……陳奕恒笑著想，用不了多久，他就會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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