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起,臨夏明顯感受到王昶的變化
他依舊準時來治療,但沉默了許多。以前治療時偶爾還會有的閑聊消失了,他要么閉目養(yǎng)神,要么盯著天花板某處出神,問一句答一句,絕不多言。
以前做完治療,有時會磨蹭一下,問些無關(guān)痛癢的問題,或者看她給別的隊員治療,現(xiàn)在則是干脆利落地起身道謝,然后迅速離開,仿佛多待一秒都不自在。
在訓練館、食堂或者走廊遇見,他的目光也開始閃躲。不再是以前那樣帶著些許期待和明亮的注視,而是匆匆一瞥便移開,點頭示意都顯得倉促。甚至有兩次,臨夏明顯感覺他是看到自己后,刻意改變了行進路線。
那種無形的、令人安心的親近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意保持的、禮貌而疏遠的距離。
臨夏有些困惑。她仔細回想了最近的事情,并不覺得哪里得罪了他。是因為那次聚餐他提前離開,自己后來沒去關(guān)心他是不是真的不舒服?還是因為學長來的次數(shù)多了,冷落了他?可她對每個隊員都是一視同仁的關(guān)心,從未因與學長交流而耽誤過任何人的治療。
她嘗試過主動打破這種僵局。一次治療結(jié)束時,她像往常一樣隨口問
臨夏“晚上食堂有糖醋排骨,去晚了可就沒了?!?/p>
王昶正彎腰穿鞋,動作頓了一下,沒抬頭,只低聲回了句
王昶“嗯,謝謝臨醫(yī)生,我待會和偉鏗去吃點別的?!?/p>
語氣客氣的近似陌生
另一次,她注意到他護腕邊緣有些磨破了,順手拿了一盒新的給他
臨夏“這個材質(zhì)透氣性好點,你試試。”
王昶看著那盒護腕,猶豫了一下才接過,說了聲
王昶“謝謝,多少錢我轉(zhuǎn)你”
生怕欠她一點人情。
臨夏看著他明顯疏離的態(tài)度,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。那種感覺,像是自己被無形地推開了一道界限。她不是需要每個隊員都和她成為朋友,但王昶這種突如其來的、毫無緣由的冷淡,讓她感到不解,甚至有一點…委屈。她做錯了什么嗎?
日子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中滑過,王昶將自己完全投入到訓練中,練得比誰都狠,仿佛想用身體的極度疲憊來麻痹所有情感。
他的技術(shù)正在逐漸提升,但臨夏能感覺到他眉宇間鎖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沉郁和緊繃。她幾次想找他談?wù)?,都被他客氣而迅速地回避了?/p>
梁偉鏗也察覺到了搭檔的不對勁和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,私下問過王昶幾次,都被一句“沒事,你想多了”堵了回去。
轉(zhuǎn)折點發(fā)生在一場重要的隊內(nèi)選拔賽前夕。這次比賽的成績將直接影響接下來國際賽事的名額分配,對王昶至關(guān)重要。
賽前最后一次高強度對抗訓練中,王昶打得極其兇狠,一次次高高躍起暴力殺球,完全不像一個肩傷剛愈的人。臨夏在場邊看著,眉頭越皺越緊。
終于,在一次極限救球后,王昶落地時左腳踝猛地一崴,整個人痛苦地倒在地上,抱住了腳踝。
全場訓練瞬間停止,臨夏心里一緊,立刻提起醫(yī)療箱沖了過去。
臨夏“別動!讓我看看!”
她蹲下身,語氣急切,小心地檢查他的腳踝。
王昶疼得額頭冒汗,嘴唇緊抿,卻在她觸碰到傷處時,下意識地想縮回腳。
臨夏“躲什么!”
臨夏語氣忍不住帶上了責備
臨夏“現(xiàn)在知道疼了?剛才殺球的時候想什么了?明知道這種高強度對抗容易出事,為什么不做保護性貼扎?跟你說了多少次了!”
積累了好些時日的擔憂、不解、還有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,在此刻化成了脫口而出的批評。她氣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,氣他這種近乎自虐的訓練方式,更氣他最近這莫名其妙的疏遠讓她連提醒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!
王昶本來就在劇痛和可能影響選拔賽的焦躁中,聽到她這番責備,尤其是那種仿佛只是對待一個不聽話的普通隊員的語氣,連日來壓抑的復(fù)雜情緒瞬間被點燃了。
他猛地抬起頭,眼睛因為疼痛和怒氣有些發(fā)紅,聲音沖口而出,帶著一種賭氣般的尖銳
王昶“我怎么做需要向你匯報嗎,臨醫(yī)生?你不是只管治療就行了嗎?我的訓練計劃不歸你管吧!”
這話像一把刀子,又冷又硬。臨夏愣住了,檢查他腳踝的手都停了下來。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,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人。她的一片關(guān)心,換來的就是這樣的搶白和抵觸?
周圍的隊員和教練都安靜下來,驚訝地看著這對一向關(guān)系不錯的醫(yī)患之間突如其來的火藥味。
臨夏深吸一口氣,強壓下心里的刺痛和怒火,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,卻還是帶上了一絲顫抖
臨夏“王昶,我是你的醫(yī)生,我的職責是確保你以健康的狀態(tài)比賽和訓練。你這種不顧后果的行為,是在給我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,更是在拿你自己的職業(yè)生涯開玩笑!”
王昶“我的職業(yè)生涯我自己負責!”
王昶像是被踩到了痛處,聲音更大了,幾乎是在吼
王昶“不用你一遍遍提醒我該怎么做事!你那么有空,怎么不去管管你的‘學長’需要什么?!”
最后那句話完全沒過腦子,純粹是情緒失控下的口不擇言。吼完之后,王昶自己也愣住了,臉色瞬間變得蒼白。
整個訓練館鴉雀無聲。所有人都驚呆了,包括梁偉鏗,他張大了嘴巴看著王昶,又看看臉色瞬間煞白的臨夏。
臨夏徹底僵住了。她看著王昶,眼中的擔憂、氣憤、不解慢慢褪去,只剩下一種被莫名攻擊后的震驚和受傷。她緩緩站起身,拎起醫(yī)療箱,聲音冷得像冰
臨夏“看來王昶選手并不需要我的治療。小李,你來處理一下他的腳踝?!?/p>
說完,她轉(zhuǎn)身就走,背影挺得筆直,卻透著一股難言的落寞和決絕。
王昶“臨夏!”
王昶下意識地喊出聲,聲音里充滿了恐慌和后悔。他掙扎著想站起來,卻被腳踝的劇痛和助理醫(yī)師按住了。
完了。 他怎么會說出那種話? 他明明不是那個意思!他只是…只是害怕,只是嫉妒,只是控制不住那些瘋狂滋長的情緒…
臨夏沒有回頭,徑直離開了訓練館。
那天下午,王昶的腳踝被診斷為韌帶扭傷,雖然不算特別嚴重,但第二天的選拔賽肯定是無法參加了。他坐在理療室里,由助理醫(yī)師做著冰敷和包扎,心里卻比腳踝更痛上百倍。他腦子里一片混亂,全是臨夏最后那個冰冷又受傷的眼神。
他后悔得恨不得時間倒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