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一次，熙旺注意到溫燼下午窩在沙發(fā)里看雜志時，無意識地按了兩次太陽穴，眉眼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。他想起她之前熬夜等消息的黑眼圈，心下微沉。他不動聲色地起身，想去廚房給她泡一杯蜂蜜溫水，或許……可以再加一點安神的檸檬片。

剛走到廚房門口，就聞到一股淡淡的、奇異的花香。只見仔仔正踮著腳，小心翼翼地從吊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陶瓷罐，里面是他自制的混合花茶。仔仔細心地將花茶放入溫燼常用的那個馬克杯，沖入熱水，看著干花在水中緩緩舒展，又用一個小勺子輕輕攪入一圈琥珀色的蜂蜜。他端著那杯冒著裊裊熱氣和怡人香氣的花茶，走到溫燼身邊，細聲細氣，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：

仔仔“燼燼，是不是沒休息好？喝點這個吧，我加了蜂蜜，是洋槐蜜，不膩的?！?/p>

溫燼抬起眼，看到那杯精心準備的花茶和仔仔乖巧期待的眼神，心中一暖，接過杯子：

溫燼“謝謝你啊仔仔，你好細心?！?/p>

她捧著杯子，小口啜飲，溫熱的花茶似乎確實驅散了一些疲憊。

熙旺默默收回了邁向廚房的腳步，轉身靠在了走廊的墻壁上。他不需要再去泡什么蜂蜜水了。他甚至覺得自已那個“蜂蜜加檸檬片”的想法粗糙得可笑。他還能做什么呢？他似乎總是慢一步，他的關心總是顯得那么……微不足道。

最讓他心頭刺痛的是熙蒙。

他看到溫燼窩在沙發(fā)角落，對著手機屏幕蹙緊了眉頭，手指無意識地劃拉著，似乎遇到了什么難題。幾乎是下意識的，他就想走過去，像之前很多次那樣，雖然不懂那些復雜的程序，但可以安靜地坐在她身邊，或許她能自言自語地說出煩惱，他就能用他的方式幫她解決——無論是去找人，還是去做什么。

然而，他的腳步剛動，熙蒙就像早已潛伏在數(shù)據(jù)流中的幽靈，精準地捕捉到了這一信號。他甚至沒有看熙旺一眼，身形一晃，已經(jīng)如同鬼魅般出現(xiàn)在了溫燼身后的沙發(fā)靠背上。

熙蒙“這個APP有個后門程序，竊取用戶信息概率87.5%。我?guī)湍阕隽艘粋€更安全的虛擬機環(huán)境?！?/p>

溫燼被這突然出現(xiàn)的聲音和內容嚇得渾身一激靈，手機脫手而出，差點砸在地上！她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，扭頭瞪著熙蒙，又氣又無奈：

溫燼“熙蒙！你嚇死我了！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突然出現(xiàn)還說這種可怕的話！”

熙蒙面無表情，甚至帶著一種“凡人愚昧”的優(yōu)越感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：

熙蒙“安全意識淡薄才是可怕的根源。虛擬機配置指令我已經(jīng)發(fā)送到你的備用郵箱?！?/p>

說完，利落地跨過沙發(fā)，仿佛完成了一個日常任務般從容離開。

熙旺站在原地，剛剛邁出的那半步，沉重得再也無法落下。

他看著溫燼驚魂未定又哭笑不得的側臉，看著她撿起手機后對熙蒙背影做的那個小小的鬼臉……她似乎……并沒有真的生氣？甚至……有點習慣了？

這個認知像一根冰冷的針，將他好不容易充盈滿愛意的胸腔刺得漏完了氣。

一次又一次，他伸出的手，想遞出的心意，想開口的詢問，就這樣一次次地，在兄弟們更加“熱情”、“貼心”、甚至“高科技”的關懷對比下，顯得那么不合時宜，那么笨拙可笑，那么……不值一提。

他看著她被他們包圍著，雖然偶爾會露出困擾的表情，但大多數(shù)時候，還是接受了那些好意。也許，她更喜歡那樣的方式？更適應那種熱鬧的、直接的、或者……那種充斥著高科技“安全感”的關懷？

而他，一個習慣了陰影和沉默的前刺客，他的關心，大概就像他這個人一樣，是沉悶的、無趣的、甚至可能是……令人壓抑的。

于是，他只能一次次地，將那些試圖靠近的沖動，那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，那些細微的、只屬于他的觀察和心意，默默地、一點點地收回，壓回心底最深的角落。

他本就沉默寡言，如今更像一座徹底沉寂的、內部巖漿卻在瘋狂奔涌沖撞卻找不到出口的火山。周身散發(fā)出的低氣壓和疏離感，幾乎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，將他和那片詭異的熱鬧隔絕開來。

他甚至開始避免出現(xiàn)在有她在的公共區(qū)域，寧愿獨自待在陽臺，看著樓下熙攘的街道，或者回到房間，對著空白的天花板發(fā)呆。

他以為他獲得了一份奢侈的溫暖，卻仿佛只是短暫地觸摸了一下陽光，旋即又被更深的孤寂吞噬。而那輪太陽，似乎并不吝嗇她的光芒，只是照亮他的那一縷，輕易就被其他人的光芒覆蓋了。

他或許，本就不該奢望。

而溫燼，雖然敏銳地感覺到了熙旺的轉變，可是幾個弟弟實在纏人，根本不給她時間讓她有單獨和熙旺相處的機會。

沒辦法，溫燼只能想，等到這些弟弟三分鐘熱度退了，就會恢復如常了。

這天下午，陽光透過陽臺的玻璃門，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明亮卻毫無溫度的光斑。熙旺站在門口，目光落在那個蜷在單人沙發(fā)里、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的弟弟身上。屏幕的冷光映照在熙蒙毫無波瀾的臉上，他完全沉浸在由代碼構筑的世界里，那里沒有復雜的情感，只有清晰的邏輯和既定的規(guī)則。

熙旺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沉沉地壓著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難以言喻的滯澀。他深吸了一口氣，仿佛要汲取一些勇氣，才邁步走了過去。腳步很輕，卻依舊驚動了沉浸在數(shù)據(jù)流中的熙蒙。

敲擊聲停頓。熙蒙從屏幕前抬起頭，鏡片后的眼睛轉向哥哥，帶著一絲程序被打斷時的詢問和不耐煩，但更多的是習慣性的、等待指令般的平靜。

熙旺“熙蒙?！?/p>

熙旺的聲音低沉得厲害，像是被粗糙的砂紙打磨過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他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。

熙蒙敏銳地捕捉到了哥哥聲音里的異常，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等待著他的下文。陽光落在熙旺的側臉上，卻照不進他那雙驟然變得深不見底的眼眸。

熙旺“你……”

熙旺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，這個問題仿佛有千鈞重，每一個字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才能擠出喉嚨，

熙旺“你是不是……喜歡溫燼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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