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秋水通過考驗，退到一旁調(diào)息，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清明。此刻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后一人——李相宜身上。

李相宜輕輕咳嗽了幾聲，臉色在冰洞寒氣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蒼白透明。他緩步走到那面光滑如鏡、凝結(jié)著復雜棋局紋路的冰壁前。棋局并非刻上去的，而是由極其細微的寒氣流動和冰晶凝結(jié)的明暗變化自然形成，玄妙非凡，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。

守護靈的聲音響起：“最后，至慧之思。此乃‘生死輪回局’，非爭勝負，乃悟循環(huán)。落子非用手，需以神念與內(nèi)力凝聚寒冰為子，契合棋局氣脈。一步錯，氣脈斷絕，棋局反噬，神魂俱傷。若悟透，自可破局。”

李相宜凝視著棋局，并未立刻動作。他的目光悠遠而專注，仿佛透過這冰壁上的寒霜紋路，看到了更深邃的東西。這棋局，與其說是博弈，不如說是一幅描繪生死輪回、陰陽流轉(zhuǎn)的大道圖譜。

溫燼緊張地看著他，低聲道

溫燼2“李門主，你的身體……”

李相宜微微擺手，示意無妨，嘴角甚至牽起一絲淡然的微笑

李相宜“無妨。下棋，費神，卻不怎么費力?！?/p>

他的語氣依舊帶著那股特有的溫和與些許自嘲。

他閉上了眼睛，并非放棄，而是在用“心”去感受棋局中那無形流動的“氣”。他的揚州慢內(nèi)力本就擅長感知和融入環(huán)境，此刻更是如同細膩的觸須，輕輕觸碰著冰壁上每一道寒氣的流轉(zhuǎn)。

片刻后，他睜開眼，眼中閃過一絲明悟。他緩緩抬起右手，食指凌空虛點，一股極其精微柔和、卻蘊含著勃勃生機的內(nèi)力透指而出，精準地注入冰壁棋局的一個看似無關(guān)緊要的“閑位”之上。

內(nèi)力過處，那里的寒氣仿佛被賦予了生命，迅速凝聚，化作一枚晶瑩剔透、散發(fā)著微光的冰子，輕輕“落”在了棋盤上。

嗡……

整個冰壁棋局似乎輕輕震動了一下，原本有些凝滯的寒氣仿佛被這一子激活，開始緩慢地流動起來。棋局并未顯現(xiàn)殺機，反而給人一種“活了”過來的感覺。

守護靈虛影默默看著，沒有任何表示。

李相宜再次閉目感受，手指偶爾凌空點出。他落子極慢，有時甚至思考一炷香的時間才落一子。他的落子位置往往出人意料，不在常見的攻防要點，反而總是在那些看似邊緣、卻能微妙帶動全局“氣”運轉(zhuǎn)的地方。

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，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，偶爾壓抑不住的咳嗽會讓他身形微顫。這并非內(nèi)力消耗過大，而是極度耗神，對心力的透支極其嚴重。碧茶之毒也仿佛被這凝神靜思引動，隱隱有發(fā)作的跡象。

溫燼看得心急如焚，卻不敢出聲打擾。

蕭秋水調(diào)息完畢，也緊張地關(guān)注著。

李沉舟更是眉頭緊鎖，他看不懂棋局，卻能看出李相宜狀態(tài)的糟糕，拳頭不自覺再次握緊。

棋局在李相宜的引導下，漸漸發(fā)生了變化。原本黑白分明、相互絞殺對抗的局勢，開始出現(xiàn)了一種奇異的交融。冰冷的死氣中，似乎被注入了柔和的生機；而流動的生機，又仿佛在闡述著寂滅的必然。生與死，并非絕對對立，而是循環(huán)往復，相生相克。

李相宜的落子越來越艱難，每一次點出都仿佛耗盡了心力。他的身體搖搖欲墜，嘴角再次溢出了暗色的血，他卻恍若未覺，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這玄妙的棋局大道之中。

終于，到了最關(guān)鍵的時刻。棋局中心，一團極其濃郁的黑氣與一團熾烈的白氣劇烈沖突，互不相讓，形成了一個致命的死結(jié)，阻礙了整個棋局氣的最終循環(huán)。這里，似乎無論下在哪里，都會引發(fā)氣的徹底崩潰和反噬。

李相宜停住了，他凝視著那個死結(jié)，久久不動。

溫燼2“李蓮花……”

溫燼十分擔憂，忍不住低聲呼喚他的名字。

李相宜忽然輕輕嘆了口氣，像是無奈，又像是釋然。他喃喃自語，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

李相宜揚州慢……慢的不是速度，是心境……不爭，故天下莫能與之爭……生未必樂，死未必苦……向死而生，方得永恒……”

他眼中閃過一絲了悟的光芒，原本要點在死結(jié)上的手指忽然偏移，并非去攻擊任何一方，也不是去填補空缺，而是極其輕柔地點在了那團死氣與生機交鋒的最邊緣，一個微不足道的連接點上。

他注入的內(nèi)力不再是單純的生機，而是包含著一絲對“寂滅”的理解和包容，那是在碧茶之毒折磨下、數(shù)次瀕臨死亡的他才能領(lǐng)悟的一絲“死意”。

這一子落下，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滴入了一滴清水，又如同在緊繃的琴弦上輕輕一撫。

奇妙的事情發(fā)生了。

那劇烈沖突的死氣與生機，仿佛被這一子中蘊含的奇特意境所安撫、所調(diào)和，不再對抗，而是開始緩緩旋轉(zhuǎn)、交融，逐漸形成了一個平衡和諧的太極圖案！

嗡——?。?！

整個冰壁棋局發(fā)出了遠比之前明亮柔和的白色光芒！所有冰子都仿佛活了過來，寒氣流轉(zhuǎn)變得無比順暢自然，生生不息，循環(huán)往復再無滯澀！那玄奧的太極圖在冰壁中央緩緩旋轉(zhuǎn)，散發(fā)著包容萬物、貫通生死的道韻。

棋局，破了！

李相宜再也支撐不住，身體一軟，向后倒去。

離他最近的蕭秋水眼疾手快，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他。

李相宜靠在蕭秋水身上，劇烈地咳嗽起來，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，但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疲憊而滿足的、如同孩童解開難題般的純粹笑容，他看著那發(fā)光的冰壁，輕聲道

李相宜“原來……如此……”

守護靈虛影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個散發(fā)著柔和道韻的太極圖上，又看向幾乎虛脫卻眼含智慧光芒的李相宜，那冰冷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、仿佛跨越了萬載時光的感慨：

“以生悟死，以柔克剛，以不爭為爭……大智慧，大徹悟……難得，實在難得?！?/p>

他緩緩抬起手，指向那寒潭中心的水晶棺。

“至剛之力，至正之心，至慧之思……三者皆備。寒棺，歸你們了?！?/p>

話音落下，那懸浮于寒潭中心的水晶棺，則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，緩緩地、平穩(wěn)地漂到了寒潭邊。

李沉舟一步踏前，小心翼翼地，如同對待世間最珍貴的易碎品，將趙師容的遺體輕輕放入那冰冷徹骨卻又能保永恒的水晶棺中。蓋上棺蓋的剎那，他看著妻子安詳如同睡去的面容，眼中那狂躁的火焰終于沉淀下來，化為一種深沉如海的、帶著微弱卻真實希望的堅定。

趙師容的遺體在冰棺中存放，守護靈將幫助他們繼續(xù)鎮(zhèn)守。

第一步，終于完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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