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相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，如同神明俯視螻蟻，語氣依舊平淡，卻帶著致命的威脅：

李相夷“我擔(dān)著。”

李相夷“現(xiàn)在，滾?！?/p>

李相夷“再讓我看見你們靠近她，”

他的目光帶著殺意，掃過紈绔的另一條腿和雙手

李相夷“斷的，就不只是腿了?！?/p>

那紈绔此刻哪里還有半分囂張氣焰，劇痛和恐懼徹底淹沒了他。他從李相夷的眼神中讀到了毫不掩飾的殺意，那是他這種仗勢欺人的廢物從未接觸過的、真正屬于江湖頂尖高手的氣息。他相信，如果自己再敢多說一個字，對方真的會毫不猶豫地廢了他。

“滾！快滾！” 他朝著那些勉強(qiáng)爬起來的家丁尖聲叫道，聲音因為疼痛和恐懼而變調(diào)。

家丁們也是嚇得魂飛魄散，連滾帶爬地過來，七手八腳地扶起慘叫連連的紈绔少爺，也顧不上那條死狗了，如同喪家之犬般，屁滾尿流地朝著鎮(zhèn)子的方向逃去，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揚(yáng)起的塵土。

從李相夷出現(xiàn)，到紈绔一行人狼狽逃竄，整個過程，不過短短幾十個呼吸的時間。快得讓溫燼甚至沒來得及完整地敘述一遍前因后果，快得讓周圍村民的驚呼還卡在喉嚨里，一場看似麻煩的危機(jī)，就已經(jīng)被以最直接、最霸道的方式徹底瓦解。

溫燼站在原地，看著李相夷挺拔而冷漠的背影，心臟依舊在劇烈地跳動，但原因已經(jīng)完全不同。之前是出于恐懼和緊張，而現(xiàn)在，則是一種難以言喻的、巨大的震動和沖擊。

他甚至不需要知道她是對是錯。

他甚至不需要聽一句解釋。

僅僅是因為那些人針對她、對她流露出不友善的意圖，他就如同被觸動了逆鱗的守護(hù)神，毫不猶豫地出手，用最碾壓性的實力，將一切危險和煩擾，在她面前徹底抹平。這種不問緣由、不論因果、純粹到極致的維護(hù)，讓她心中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，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悸動。

恰在此時，村口小路的另一端，出現(xiàn)了兩道人影。正是打探消息歸來的蕭秋水和李沉舟。他們遠(yuǎn)遠(yuǎn)地就看到了那群人狼狽逃竄的一幕，也清晰地看到了持劍而立、白衣勝雪的李相夷，以及站在他身后、神色復(fù)雜、手心還帶著血跡的溫燼。

蕭秋水臉色微變，快步上前，目光掃過現(xiàn)場——死狗、散落的棍棒、驚魂未定的村民，以及明顯剛剛動過手的李相夷。他眉頭緊鎖，看向李相夷，語氣帶著關(guān)切和疑惑

蕭秋水“李相夷，發(fā)生何事？方才那些是什么人？為何起沖突？”

他的第一反應(yīng)，是了解情況，判斷是非。

李相夷緩緩收勢，少師劍仿佛從未動過。他轉(zhuǎn)過身，目光先是在溫燼身上停留了一瞬，快速掃過她手心細(xì)微的傷口和血跡，確認(rèn)她并無大礙，那雙冰寒的眸子深處，似乎有某種情緒極快地閃過，隨即又恢復(fù)了平靜。然后，他才淡淡地看向蕭秋水，語氣沒有絲毫波瀾，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拂去了衣袖上的灰塵：

李相夷“無事。幾只蒼蠅聒噪，對溫燼不友善，處理了?！?/p>

蕭秋水聞言一愣，目光轉(zhuǎn)向溫燼，又看了看周圍的村民，從村民們的表情和低聲議論中，他大概猜到了溫燼是做了好事，救人于危難。他心中稍安，但李相夷的處理方式，讓他覺得有些過于簡單粗暴。他沉吟道

蕭秋水“對溫燼不友善？所為何事？總該問清楚緣由，若是誤會，或許不必動手，以免節(jié)外生枝……”

他的考慮是周全的，是符合常理的。了解原委，分清對錯，若是對方無理，再行動手不遲，并且要考慮到后續(xù)可能帶來的麻煩，比如對方是否會報復(fù)，是否需要找村長或當(dāng)?shù)毓俑畢f(xié)調(diào)等等。這是蕭秋水一貫的行事風(fēng)格，穩(wěn)重、講理、顧全大局。

然而，李相夷直接打斷了他，眼神里帶著一種蕭秋水無法理解的、近乎天經(jīng)地義的理所當(dāng)然，重復(fù)了那句讓蕭秋水心神俱震的話：

李相夷“不需要緣由?！?/p>

短短四個字，斬釘截鐵，沒有任何轉(zhuǎn)圜的余地。

說完，李相夷不再理會愣在原地的蕭秋水，轉(zhuǎn)身面向溫燼。他臉上的冰寒之色褪去少許，雖然依舊沒什么表情，但聲音卻自然而然地柔和了細(xì)微的、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：

理想腿“嚇到了？”

溫燼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，望著他深邃的眼眸，那里清晰地映著自己的倒影。她搖了搖頭，壓下心中翻涌的復(fù)雜情緒，輕聲卻清晰地說

溫燼2“沒有。謝謝?！?/p>

李相夷極淺地勾了下唇角，那弧度輕微得如同蜻蜓點水，轉(zhuǎn)瞬即逝，但確實是一個回應(yīng)。他沒有再多說什么，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院的方向。

溫燼會意，點了點頭。

李相夷便自然而然地走在她身側(cè)，以一種保護(hù)的姿態(tài)，護(hù)著她往小院走去。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現(xiàn)場的混亂，也沒有在意蕭秋水和李沉舟的反應(yīng)，仿佛剛才發(fā)生的一切，真的只是隨手拍飛了幾只惱人的蒼蠅。

蕭秋水站在原地，看著李相夷護(hù)著溫燼離開的背影。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，李相夷那襲白衣在落日余暉中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，那姿態(tài)是如此理所當(dāng)然，仿佛天地間唯一的準(zhǔn)則，便是“溫燼無恙”。而溫燼走在他身側(cè)，雖然沉默，卻有一種奇異的安定感。

周圍村民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，充滿了對溫燼的感激和對那紈绔的譴責(zé)，以及對李相夷武功的驚嘆。

“多虧了溫姑娘??！要不是她，二娃子可就沒了！” “李公子真是神人！那幾下子，嘖嘖……” “那劉扒皮活該！仗著他爹有幾個臭錢，橫行鄉(xiāng)里，這次踢到鐵板了！”

蕭秋水聽著這些議論，結(jié)合剛才所見，徹底拼湊出了事情的原委。他明白，溫燼是見義勇為，做了絕對正確的事情。若當(dāng)時是他在場，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阻止那紈绔行兇。但他一定會是先喝止，嘗試講道理，若對方蠻不講理，再動手制服，并且事后一定會妥善處理，比如安撫村民，去找村長說明情況，甚至可能會去那紈绔家中“拜訪”一下，以絕后患。

而李相夷，則完全跳過了所有這些步驟。他的邏輯鏈條簡短得驚人：感知到有人對溫燼不友善（甚至可能只是潛在的威脅），便清除不友善來源。至于對方是誰、為何不友善、溫燼是對是錯，這些在他的決策體系中，根本不予考慮。

這種近乎偏執(zhí)的、毫不講理的維護(hù)，讓蕭秋水心中涌起一股強(qiáng)烈的無力感和復(fù)雜的滋味。他輸給的，不僅僅是李相夷那快如鬼魅、碾壓一切的身手，更是李相夷那種顛覆了過往所有行事準(zhǔn)則的、豁出一切的決絕姿態(tài)。

蕭秋水想起他所了解的那個李相夷——曾經(jīng)的武林正道領(lǐng)袖，四顧門門主。那個李相夷，驚才絕艷，仗劍江湖，固然也率性而為，但行事自有章法，胸中懷有江湖道義、天下蒼生。他會權(quán)衡利弊，會為了更大的目標(biāo)暫時隱忍，甚至?xí)榱怂^的“責(zé)任”和“大局”，做出身不由己的犧牲。就像在那詭異的幻境中，他化身將軍宇文烈，即便與公主蘇晚情深似海，最終仍不得不為了家國天下，與她刀劍相向，留下刻骨銘心的痛與遺憾。

那種被“大局”、“責(zé)任”、“道義”緊緊捆綁的感覺，李相夷已經(jīng)嘗夠了，也厭極了。它帶來的結(jié)果是什么？是幻境中與愛人的生死相隔，是現(xiàn)實里被最信任的人下毒，被碧茶之毒折磨得武功盡失、命懸一線，在絕望中苦苦掙扎。他曾經(jīng)堅守的一切，那些宏大的、崇高的東西，似乎并未給他帶來真正的圓滿和安寧，反而讓他一次次失去重要之物，一次次背負(fù)上沉重的枷鎖。

直到溫燼的出現(xiàn)。

這個來歷成謎、言行時常出人意料的異世女子，莽撞卻堅定地闖入了他的生命。她不怕他毒發(fā)時的恐怖模樣，不懼他刻意營造的冷漠疏離，甚至在他一次次用言語和態(tài)度將她推開時，她依然固執(zhí)地想要看清他真實的樣子，想要靠近那顆被劇毒和背叛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心。

最徹底觸動李相夷的，是她在得知他身中劇毒、命不久矣時，斬釘截鐵說出的那句話

溫燼2“我不在乎你能活一年，還是一個月，甚至一天。我在乎的是當(dāng)下的每一刻?！?/p>

這句話，像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，又像一記重錘，狠狠地敲在了李相夷心中那堵由過往輝煌、慘痛經(jīng)歷和碧茶之毒共同筑起的、厚重冰冷的壁壘上。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，不在乎渺茫難測的未來，只在乎眼前真實的、觸手可及的“當(dāng)下”。這種近乎“任性”的純粹和執(zhí)著，恰恰是李相夷失去已久、甚至可能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東西。

所以，當(dāng)他在幻境破碎、現(xiàn)實重逢，終于決定放下所有顧慮、卸下所有偽裝，對溫燼說出“試一試”的時候，他便在自己的內(nèi)心世界里，重新訂立了規(guī)則。這一次，他不要再被任何“大局”、“道理”、“責(zé)任”所綁架。他厭倦了那種無休止的權(quán)衡和不得已的犧牲，尤其是在涉及溫燼的事情上。

他李相夷，前半生為四顧門活，為江湖道義活，結(jié)果差點連命都搭進(jìn)去，換來了什么？如今，他毒性暫緩，僥幸偷得一段未知長短的時日，為何不能任性一回？為何不能將眼前這個愿意與他共度“當(dāng)下”、不計后果的女子，置于一切之上？

反正他已是死過一回的人，反正未來依舊吉兇未卜、一片混沌。那么，在這有限的、偷來的時光里，護(hù)她周全，讓她歡喜，便是他李相夷唯一需要顧全的“大局”。任何可能讓她受委屈、受驚嚇、感到不悅的人和事，都是他需要立刻、徹底清除的障礙。在這個過程中，無需判斷對錯，無需詢問緣由。因為在他新的、唯一的準(zhǔn)則里，“溫燼”本身就是最大的對，而“讓溫燼不快”便是絕對的錯。

這種心態(tài)的轉(zhuǎn)變，是歷經(jīng)生死、看透世情無奈后的極端反彈，是一種將全部殘存的生命力、情感和希望，都孤注一擲地傾注于一人身上的偏執(zhí)與決絕。因此，面對那紈绔的刁難，他根本不屑于去了解前因后果。他只要溫燼開心。至于惹溫燼的是誰、有何理由、背景如何，根本不值得他浪費半點心神。

蕭秋水想通了這一層，心中的無力感更甚，同時也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。他輸給的，不僅僅是時機(jī)和武功，更是李相夷那種為一人而對抗全世界的姿態(tài)。他蕭秋水依然恪守著理性、公正、了解原委再行動的原則，這本身沒有錯，甚至是江湖正道人士應(yīng)有的擔(dān)當(dāng)。但在溫燼經(jīng)歷了幻境的生死離合、現(xiàn)實的迷茫掙扎后，在她剛剛面對了瘋狗的驚嚇和紈绔的欺凌后，她此刻最需要的，或許正是一種超越對錯、毫無保留的、堅定到近乎霸道的選擇和支持。

李相夷給了她這種選擇。用一種不容置疑的方式，將她牢牢地護(hù)在了自己雖然殘破卻依舊強(qiáng)大的羽翼之下。這種“明目張膽的偏愛”，源于他慘痛的過去，成于他豁出一切的當(dāng)下，恰恰精準(zhǔn)地填補(bǔ)了溫燼內(nèi)心因穿越異世、情感漂泊而產(chǎn)生的不安與空洞。

夕陽徹底沉入了遠(yuǎn)山，天邊只留下一抹絢爛的晚霞，將村莊染成溫暖的橘紅色。蕭秋水望著那兩道消失在院落門口的背影，李相夷的白衣和溫燼的衣裙在暮色中融為一幅和諧的畫面。他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，隨風(fēng)消散在漸起的晚風(fēng)中。

他輸?shù)?，不冤?/p>

而此刻，小院之內(nèi)，又是另一番光景。溫燼打來清水，仔細(xì)清洗著手心磨破的傷口。李相夷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，沒有說話，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?？諝庵袕浡环N無需言語的靜謐。對于李相夷而言，方才村口的一切，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。他的“大局”，此刻正安然地在他眼前，這就足夠了。至于外界如何評說，未來有何麻煩，那都是“蒼蠅”級別的事情，來了，拍死便是。他的世界，從此變得很簡單，簡單到只剩下一個名字——溫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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