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這時,舞臺上的一支樂隊表演結(jié)束,主唱對著話筒說:“接下來是開放麥時間,有沒有朋友想上來唱一首?”
人群一陣騷動,有幾個躍躍欲試的身影。許妍正抿著酒,卻見身邊的曲磊忽然眼睛一亮,他仰頭喝光了杯中最后一點酒液,將杯子往吧臺上一放,對許妍露出一個帶著點羞澀又充滿挑戰(zhàn)意味的笑容:
曲磊“姐姐,你等著,我去唱首歌給你聽!”
不等許妍反應(yīng),他已經(jīng)像一尾靈活的魚,擠過人群,矯健地跳上了舞臺。他從主持人手里接過吉他,熟練地挎在身上,調(diào)整了一下麥克風(fēng)的高度。
舞臺的追光燈打在他身上,將他干凈帥氣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清晰。他抱著吉他,微微低頭試了幾個音,再抬起頭時,臉上那種玩世不恭的痞氣收斂了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專注和……溫柔?
曲磊的目光在臺下搜尋了一下,很快鎖定了吧臺邊有些愕然的許妍。他對著話筒,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整個空間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,卻異常清晰:
曲磊“接下來這首歌……送給臺下一位特別漂亮的姐姐?!?/p>
臺下頓時響起一陣起哄的口哨聲和歡呼聲。光束隨著他的目光,一下子打在了許妍身上。許妍瞬間成了小范圍的焦點,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躲開那道光,但心臟卻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,臉頰更燙了。
曲磊“希望她聽了這首歌,能……找到真正的快樂?!?/p>
他的話音落下,沒有激烈的電吉他,也沒有密集的鼓點,反而是一段沉郁而富有敘事感的鋼琴前奏緩緩流淌出來,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。緊接著,弦樂加入,震動的音符仿佛直接敲擊在靈魂深處,將一種難以言喻的共鳴感注入每個人的心里。
曲磊的嗓音清澈干凈,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真摯,但在此刻,他卻奇異地駕馭住了這首歌的厚重。他唱歌時,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許妍,那眼神里不再是單純的陽光,更帶著一種深切的懂得和撫慰。
曲磊“人群中哭著 你只想變成透明的顏色……”
第一句歌詞像一枚精準(zhǔn)的銀針,輕輕刺破了許妍努力維持的平靜。想要變成透明的顏色——這不就是她在無數(shù)個被沈皓明打壓、被旁人非議、獨自舔舐傷口的日夜裏,最真實的渴望嗎?渴望消失,渴望不被看見,渴望逃離所有審視和傷害。她的指尖微微顫抖,握緊了冰冷的酒杯。
曲磊“你再也不會夢 或痛 或心動了……你已經(jīng)決定了 你已經(jīng)決定了……”
是啊,離開沈皓明,決定靠自己重新開始,她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變得足夠堅硬,不會再痛,也不會再輕易為誰心動。她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“決定”了用堅強包裹一切??蔀槭裁绰牭竭@句,心口還是會傳來細(xì)密的酸楚?
曲磊“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……”
當(dāng)副歌來臨,這句仿佛審判又如同揭穿般的歌詞,如同驚雷在她耳邊炸響。她的眼前瞬間閃過無數(shù)畫面:在沈家宴會上得體的微笑,在電視臺面對刁難時的職業(yè)假笑,甚至剛才面對曲磊時,那帶著感激卻也難掩疲憊的笑容……一個個,都像是精心繪制卻毫無生氣的面具。她的笑,原來那么明顯,明顯到一首歌就能輕易將它擊碎。她下意識地抬手,輕輕觸碰自己的嘴角,那里似乎還殘留著習(xí)慣性上揚的弧度,此刻卻感覺如此僵硬和虛假。
曲磊“你決定不恨了 也決定不愛了 把你的靈魂關(guān)在永遠(yuǎn)鎖上的軀殼……”
曲磊的歌聲帶著一種溫柔的殘酷,繼續(xù)撕開她的偽裝。她以為自己放下了對沈皓明的恨,就是一種解脫??蛇@首歌卻告訴她,這種連同愛與恨一起摒棄、將自我靈魂封閉起來的狀態(tài),并非解脫,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。她把自己關(guān)起來了,用一個名為“獨立”和“堅強”的殼,但這殼子里,空空蕩蕩,只有回聲。
曲磊“當(dāng)生存是規(guī)則 不是你的選擇 于是你含著眼淚飄飄蕩蕩跌跌撞撞的走著……”
為了生存,她偽造過身份,忍受過屈辱,如今又放棄了穩(wěn)定的工作,投身于充滿變數(shù)的創(chuàng)業(yè)。每一步,都像是在迷霧中跌跌撞撞,含著眼淚,卻不敢放聲大哭。這首歌,怎么可以每一句都像在她心里安裝了竊聽器?
曲磊“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你的傷從不肯完全的愈合……”
曲磊“我站在你左側(cè) 卻像隔著銀河……”
那些看似已經(jīng)結(jié)痂的傷口,其實從未真正愈合,總是在不經(jīng)意的瞬間隱隱作痛。而人與人之的距離,有時即便近在咫尺,也仿佛隔著無法跨越的銀河,就像她和林薇雖然并肩作戰(zhàn),但有些深藏的脆弱她無法言說;就像她和沈皓明,曾經(jīng)是最親密的夫妻,心的距離卻光年之外。
就在這時,歌曲的旋律在持續(xù)的鋪墊中,仿佛積蓄了所有的力量,迎來了一種轉(zhuǎn)折和釋放。曲磊的聲音也變得更加堅定,帶著一種勸慰和期盼:
曲磊“你值得真正的快樂 你應(yīng)該脫下你穿的保護色……”
曲磊“為什么失去了 還要被懲罰呢……”
——“為什么失去了,還要被懲罰呢?”
這一句,像一把重錘,狠狠敲在了許妍心上最柔軟、最委屈的地方!
為什么?她也在心里無聲地吶喊。她失去了原本看似安穩(wěn)的婚姻,失去了體面的工作,失去了所謂的“社會身份”,難道這些失去還不夠嗎?為什么還要被沈皓明追著羞辱,被他的陰影籠罩求職之路,被他的話語否定掉所有的努力和價值?為什么失去了一切,還要像個罪人一樣不斷接受生活和前夫的懲罰?
巨大的共情和感慨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她,讓她鼻尖猛地一酸,眼前瞬間一片模糊。她看著臺上那個用力為她歌唱、試圖用歌聲告訴她“你值得快樂”、“你不該被懲罰”的年輕男孩,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激和動容,混雜著酒精帶來的眩暈感,讓她徹底淪陷。
曲磊“能不能就讓 悲傷全部 結(jié)束在此刻 重新開始活著……”
歌曲在一聲仿佛釋然又充滿希望的尾奏中結(jié)束。臺下在短暫的寂靜后,爆發(fā)出熱烈的掌聲和哨聲。這一次的掌聲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誠和響亮。
曲磊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額角的汗,對著臺下鞠了一躬,快步跳下舞臺,回到了許妍身邊。他的眼睛亮得驚人,帶著期待和一絲緊張看著她:
曲磊“姐姐,我唱得……還行嗎?這首歌……有沒有讓你感覺好一點?”
許妍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,看著他因為演唱而微紅的臉頰和清澈專注的眼睛,聞到他身上淡淡的、混合著酒氣和陽光味道的氣息,心臟像是被一只溫暖的手緊緊攥住,又酸又脹。她用力地點了點頭,聲音因為強忍的哽咽和酒精的作用而異常沙啞柔軟:
許妍“很好聽……謝謝你,真的……很謝謝你?!?/p>
她的話不僅僅是夸獎他的演唱,更是感謝他選了這首歌,感謝他看穿她的逞強,感謝他在這個夜晚,給了她一個情緒宣泄的出口,和一句“你值得快樂”的肯定。
曲磊“能讓你開心就好!”
曲磊笑得更加燦爛,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夸獎。他順勢又向酒保要了兩杯酒,這次換成了度數(shù)稍高一些的。
曲磊“來,姐姐,為了……為了今天的相遇,為了真正的快樂,干杯!”
許妍幾乎沒有猶豫,接過杯子,與他的酒杯輕輕相撞,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。冰涼的酒液再次入喉,那股微醺的暖意更濃了,仿佛將歌聲里最后那句“重新開始活著”的期盼,也一起灌入了四肢百骸。
她看著他,眼神里的迷離和迷戀愈發(fā)明顯。那不僅僅是源于外貌的吸引,更是一種靈魂被深刻理解和共鳴后,產(chǎn)生的強烈好感與心動。在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年輕男孩身上,在這個喧囂的音樂場景里,她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、被治愈的感覺。酒精放大了一切感官,也軟化了所有防備。
接下來的幾杯酒,喝得更加順暢。兩人靠得極近,在震耳的音樂背景下,幾乎是頭抵著頭在說話,溫?zé)岬臍庀⒔豢?。許妍向他吐露了一些創(chuàng)業(yè)的艱辛,曲磊則講著自己玩音樂遇到的趣事。他看著她手腕上還未完全消退的紅痕,眼里閃過一絲心疼,輕輕用指尖碰了碰,問
曲磊“還疼嗎?”
這個細(xì)微的舉動,成了壓垮許妍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她搖了搖頭,在酒精和洶涌的情感驅(qū)動下,做出了一個自己都未曾預(yù)料的舉動——她主動伸出手,覆上了他放在吧臺的手背。
曲磊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,隨即,他反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,五指堅定地扣入她的指縫。他的眼神瞬間暗沉下來,里面翻滾著清晰可見的迷戀和渴望。
曲磊“姐姐……你喝多了,我送你回去?”
他的聲音沙啞,帶著克制的試探。
許妍看著他,搖了搖頭,身體因為酒精和情緒而有些發(fā)軟,不自覺地靠向他。
許妍“不想……回去……”
她喃喃道,聲音軟糯,帶著全然的依賴和放任。那個冰冷的、只有她一個人的出租屋,此刻讓她感到無比抗拒。她貪戀這份溫暖,貪戀這個能看穿她、安撫她的年輕人帶來的安全感。
曲磊的呼吸明顯加重了。他看著她泛紅的臉頰、迷離的眼神和微微開啟的唇瓣,最后一絲理智的弦也繃緊了。
曲磊“那……去我那里坐坐?醒醒酒。就在附近,很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