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間里瞬間陷入一種奇異的安靜，只剩下頭頂水晶燈柔和的光線，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、混合著尷尬、火藥味和一絲滑稽的復(fù)雜氣息，像一杯沒來得及攪拌開的特調(diào)酒。

曲磊長長地、徹底地舒出了一口憋了許久的濁氣，感覺胸腔里那股因戰(zhàn)勝“情敵”而激蕩的熱流緩緩平復(fù)，渾身舒暢得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在張開呼吸，無聲地歡唱。他帶著滿腔幾乎要溢出來的得意和“護食”成功的滿足感，轉(zhuǎn)過身，剛想對許妍露出一個燦爛的、帶著點小炫耀的、屬于勝利者的笑容，并準(zhǔn)備迎接她哪怕只是一個贊許或松口氣的眼神——

卻猝不及防地，撞進了她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里。

許妍沒有動，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坐姿，只是微微抬著眼瞼，目光沉靜地落在他身上。那眼神里，沒有他預(yù)想中的感激、放松，甚至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，只有幾分深邃的、仿佛能穿透皮囊的探究，和一種了然于胸的、明顯的玩味。就像一位冷靜的觀眾，剛剛欣賞完一場他自導(dǎo)自演、用力過猛的獨角戲。

她那眼神，太有穿透力了。仿佛能輕易剝開他剛才所有的虛張聲勢、伶牙俐齒和“精彩表演”，直抵他內(nèi)心最深處——那點因為缺乏“正式名分”而始終盤旋不去的忐忑不安，和那份急于證明自己、甚至不惜有些過界的、不夠成熟的小心思。

頓時，曲磊那點剛剛升騰而起、幾乎要沖破屋頂?shù)牡靡鈩艃海癖灰桓珳?zhǔn)無比的細(xì)針扎破的氣球，“噗”地一下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泄了個干干凈凈。一股涼意混合著心虛，悄然爬上他的脊背。他瞬間又從那個張牙舞爪、擊退前夫哥的“斗士”，變回了在許妍面前，會緊張、會忐忑、會小心翼翼期待著對方認(rèn)可和回應(yīng)的大男孩。

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腦勺，指尖觸到柔軟的發(fā)絲，動作帶著明顯的局促。剛才對付沈皓明時那滔滔不絕、字字誅心的伶牙俐齒，此刻仿佛集體放假，離家出走了，舌頭像打了結(jié)，一個字也蹦不出來。他站在那里，高大挺拔的身形竟顯得有些無措，只剩下那雙眼睛，依舊亮晶晶地望著許妍，里面盛滿了未被滿足的期待，和一絲不易察覺的、試圖蒙混過關(guān)的撒嬌意味。

曲磊“那個……姐姐，”

他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，聲音比剛才低了八度，帶著點討好和試探

曲磊“你……你沒生氣吧？我剛才……是不是話說得有點重了？”

他一邊說，一邊仔細(xì)觀察著許妍的表情，試圖從中找到一絲松動的痕跡。

見許妍沒有立刻回答，只是依舊用那種讓他心里發(fā)毛的眼神看著他，曲磊更慌了。他趕緊湊上前，動作麻利地拿起桌上的茶壺，給許妍面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茶杯續(xù)上熱水，水溫剛好是他提前試過的、她喜歡的溫度。

曲磊“喝點茶，潤潤喉。”

他將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，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

曲磊“剛才說了那么多話，肯定渴了?！?/p>

許妍依舊沒動，只是目光隨著他的動作移動。

曲磊心里更沒底了。他繞到許妍身后，雙手有些笨拙卻又放輕了力道，按上她的肩膀。指尖觸碰到她纖細(xì)的肩頸線條，能感覺到一絲緊繃。

曲磊“是不是累了？我?guī)湍隳竽??！?/p>

他放柔了聲音，手指試探性地用力

曲磊“你看你，整天為賬號的事操心，人都瘦了。其實……有些事沒必要都自己扛著的?！?/p>

他這話說得意味深長，既像是心疼她的辛勞，又隱隱含著別的意味。

他一邊捏著肩，一邊狀似無意地繼續(xù)念叨，聲音放得很輕，像是在自言自語，又確保每個字都能清晰地傳進許妍耳中：

曲磊“當(dāng)女強人多辛苦啊，什么事都要親力親為，連個能徹底分擔(dān)的人都沒有?！彼D了頓，指尖的動作放緩，帶著一絲曖昧的摩挲

曲磊“其實啊，女強人也可以談戀愛的嘛，事業(yè)和感情又不沖突。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，累了能靠一靠，遇到麻煩了能幫一把，不是更好？”

他偷偷瞄了一眼許妍的側(cè)臉，見她依舊沒什么表情，心里像有只小貓在抓撓。他不能說得太直白，怕又惹她不快，只能更加迂回地暗示：

曲磊“就像我……這段時間，雖然忙著自己Livehouse那邊的事，但心里總惦記著你這邊?？茨銥檫x品啊、物流啊那些瑣事煩心，我就恨不得自己多長幾只手，多認(rèn)識幾個人，能幫你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擺平了，讓你能專心做你喜歡的事情?！?/p>

他的話里，將自己這段時間的“付出”和“惦記”輕輕帶過，卻又刻意點出，希望她能聽出弦外之音——他是有能力幫到她的，他也是愿意為她付出的，他期待著能成為一個不僅僅是在生活上照顧她，更能在事業(yè)上為她“徹底分擔(dān)”的、更重要的角色。

他捏肩的動作更加輕柔，帶著十足的討好，幾乎是將自己那顆急于被肯定、被“轉(zhuǎn)正”的心，小心翼翼地捧到了許妍面前，用最隱晦的方式，祈求著她能給予一點積極的回應(yīng)，哪怕只是一個眼神的軟化，一句模糊的認(rèn)可。

包廂內(nèi)，茶香裊裊，氣氛卻因為曲磊這番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許妍的沉默，而顯得有些凝滯和微妙。

曲磊見許妍依舊不置可否，只是肩膀似乎在他笨拙的按摩下放松了少許，心里那根緊繃的弦稍稍松了一點點，但那份渴望被“正名”的焦灼卻絲毫未減。他決定將“貼心”進行到底。

曲磊“菜都快涼了，我們先吃飯，好不好？”

他繞回座位，聲音柔得能掐出水，拿起公筷，極其自然地開始給許妍布菜，專挑她喜歡的、營養(yǎng)均衡的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

曲磊“這個清蒸魚很鮮，你嘗嘗。還有這個菌菇湯，我試過了，溫度剛好，暖胃?！?/p>

許妍終于動了，她拿起筷子，慢條斯理地開始吃他夾過來的菜，動作優(yōu)雅，看不出喜怒。曲磊緊緊盯著她的每一個細(xì)微表情，像等待老師批改作業(yè)的小學(xué)生。

見她似乎沒有排斥，曲磊膽子又大了一點點。他一邊自己吃著，一邊狀似隨意地繼續(xù)他“潤物細(xì)無聲”的暗示大業(yè)。

曲磊“其實我覺得吧，”

他咬了一口青菜，眼神飄向窗外，仿佛在談?wù)撌裁慈松芾?/p>

曲磊“人這一輩子，事業(yè)成功固然重要，但有個能互相理解、互相支持的伴侶，好像……更圓滿一些？就像……嗯……就像好的食材需要合適的烹飪方法才能激發(fā)出極致美味一樣?！?/p>

他努力搜刮著肚子里那點墨水，試圖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有深度。

許妍夾菜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，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，但面上依舊波瀾不驚，甚至沒抬眼看她，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，算是回應(yīng)。

這聲“嗯”在曲磊聽來，簡直如同天籟！雖然沒有明確表態(tài)，但至少沒否定！他瞬間像是被注入了強心劑，腰板都挺直了些，服務(wù)更加殷勤周到。

曲磊“喝點湯，小心燙?！?/p>

他幫她盛湯，還用勺子輕輕攪動散熱。

曲磊“這個蝦仁不錯，很Q彈?！?/p>

他又夾過去幾只。

曲磊“要不要試試這個點心？不太甜，你應(yīng)該喜歡。”

整個用餐過程，曲磊幾乎化身成為許妍的專屬侍應(yīng)生，眼神時刻關(guān)注著她的需求，動作體貼入微，嘴里還時不時蹦出一兩句看似閑聊、實則暗藏機鋒的“人生感悟”或“美食哲理”，核心思想不離“伴侶的重要性”和“自己很靠譜”這兩個主題。

許妍呢？她心里那點因為他對沈皓明態(tài)度過于刻薄而產(chǎn)生的不快，早在他這連番的、帶著點笨拙的討好和捏肩服務(wù)中消散得差不多了。此刻，看著他這副急于表現(xiàn)、又不敢明說，只能拐彎抹角各種暗示的“小奶狗”模樣，只覺得有趣極了。她惡作劇的心思悄悄冒頭，決定繼續(xù)裝傻，看他到底能演出什么花樣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