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關的感應燈在桑榆晚換鞋時亮了,暖黃的光漫過鞋柜上那盆綠蘿,葉尖垂著的水珠映出客廳里的輪廓——
聶星照正坐在沙發(fā)上,指尖搭著本翻開的書,卻沒怎么動過,顯然是等了許久。
桑榆晚的鞋跟磕在鞋柜上,發(fā)出輕響。
她攥著書包帶的手指緊了緊,帆布帶勒得掌心發(fā)疼,那道下午被指甲掐出的紅痕又隱隱作癢。
“媽媽?!彼穆曇魟偝隹诰痛蛄藗€顫,像被風揉過的琴弦。
聶星照合上書,書脊磕在玻璃茶幾上,發(fā)出清越的一聲。
她抬頭時臉上還帶著笑,眼角的細紋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。
可那目光落在桑榆晚身上,卻像溫水里藏著的細針,輕輕一下就刺破了她強撐的平靜。
“桑小晚,過來。”聶星照拍了拍身邊的沙發(fā)墊,“你這手再攥下去,衣服料子都要被你摳出洞了?!?/p>
桑榆晚低著頭走過去,校服外套的衣角果然被揉得發(fā)皺,還沾著操場的草綠。
她坐下時沙發(fā)陷下去一小塊,能聞到媽媽身上熟悉的梔子花香皂味,像小時候發(fā)燒時,媽媽坐在床邊照顧她時一樣的味道。
可鼻尖一酸,眼眶先紅了。
“莫老師的電話我接到了。”
聶星照沒看她,伸手去夠茶幾上的玻璃杯,冰塊在水里輕輕撞著杯壁。
“他說你這兩周上課總走神,上次??嫉臄?shù)學卷,最后兩道大題空著沒寫?!?/p>
桑榆晚的手指蜷縮起來,指甲摳進沙發(fā)的紋路里。
她想起上周考數(shù)學時,最后半小時盯著窗外那棵梧桐樹發(fā)呆——
去年秋天,阮清嘉就是在那棵樹下,把剝好的橘子一瓣瓣塞進她手里,說“等考上大學,我們去摘橘子園的橘子”。
(這意味著什么,男人只會影響自己的學習,心中無男人,學習自然神)
“我不是要怪你?!?/p>
聶星照把水杯推到她面前,杯壁上凝著的水珠滴在茶幾上,暈開一小片濕痕。
“青春期的喜歡沒什么丟人的,媽媽像你這么大時,也偷偷在日記本里寫過隔壁班男生的名字?!?/p>
她頓了頓,目光落在女兒泛紅的眼尾,“可桑小晚,你看看現(xiàn)在的自己——
黑眼圈重得像熊貓,早飯三天沒好好吃,上次給你買的草莓,放壞了都沒動過一顆。
這是你該有的樣子嗎?”
桑榆晚咬著下唇,嘗到點咸澀的味道,才發(fā)現(xiàn)眼淚已經掉下來了。
“對不起?!彼煅手f,聲音悶在喉嚨里,“我……”
“你該說對不起的不是我?!?/p>
聶星照打斷她,伸手替她把額前的碎發(fā)別到耳后,指尖觸到皮膚時,能感覺到那片滾燙的溫度。
“是那個曾經在臺燈下刷題到十二點,說要去看天池的桑榆晚;
是那個拿到物理競賽獎狀,蹦著跳著跑回家報喜的桑榆晚;
是那個遇到挫折不氣餒,勇敢挺過去的桑榆晚?!?/p>
客廳的掛鐘滴答作響,秒針走過一圈又一圈,像在數(shù)著那些被辜負的時光。
桑榆晚想起初三那年,她把寫著“目標:
“市重點”的便利貼貼在書桌前,聶星照給她端來熱牛奶,笑著說“我女兒想做的事,一定能成”。
那時的燈光是暖的,牛奶是燙的,連空氣里都飄著篤定的甜。
“媽媽不是要逼你立刻放下什么?!?/p>
聶星照的聲音軟下來,帶著點嘆息,“真心喜歡過的人,哪能說忘就忘。
就像你小時候最愛的那個布娃娃,破了舊了,扔的時候也會掉眼淚。
可桑小晚,布娃娃臟了可以洗,壞了可以補。
但如果它讓你夜里睡不著,讓你吃飯不香,讓你連往前走的力氣都沒了,那留著它,還有什么意思呢?”
她拿起茶幾上的相冊,翻開其中一頁——
那是去年暑假拍的,桑榆晚站在槐大前,風把她的裙擺吹得鼓鼓的,手里舉著一束花,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。
“你說過要考去槐大,要在優(yōu)秀畢業(yè)生的墻上看見自己的名字?!?/p>
聶星照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照片里的笑臉,“這些事,比攥著一段已經變了質的感情,重要得多,對不對?”
桑榆晚沒說話,只是眼淚掉得更兇了,砸在玻璃杯上,濺起細小的水花。
她知道媽媽說的都對,就像知道春天花會開、秋天葉會落一樣清楚。
可心還是疼得厲害,像被人攥著,一下下往骨頭上碾。
聶星照輕輕抱住她,拍著她的背,像小時候她受了委屈那樣。
“慢慢想,不急?!彼谂畠憾呡p聲說,“媽媽給你請了三天假,我們明天去外婆家待著。
后山的梔子花開了,你小時候總愛摘來插在瓶子里。
桑榆晚,有些人闖進你的生命,不是為了陪你走到終點,而是為了教會你如何獨自前行。
那些中途散場的關系,不是命運的玩笑,而是時光精心設計的課業(yè)——
我們都在人海中相遇,又在成長中學會體面告別。
這點你要明白……”
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照進來,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。
桑榆晚靠在聶星照懷里,聞著那熟悉的梔子花香,忽然想起阮清嘉曾說,等他們考上大學,要一起種一院子的花。
那時的諾言多真啊,真到她以為可以攥著它,走很久很久的路。
可路走著走著,就只剩她一個人了。
桑榆晚一個人靜靜的想了好久。
她知道,困住她的從來不是別人,而是她自己 。
她明白所有的道理。
可她依舊走不出來,她總是在一瞬間 想開,放下所有的執(zhí)念。
整個人變得不悲不喜,又在想開了的瞬間,增添了其他痛苦,它清醒的看著自己越陷越 深,卻不知道應該怎么救她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