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奇函來的時候,手里攥著個皺巴巴的信封,進(jìn)門就往沙發(fā)上一坐,沒了往日里咋咋呼呼的勁兒。陳奕恒剛把孩子哄睡,看到他這副模樣,心里咯噔一下,轉(zhuǎn)身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溫水。
“怎么了?”陳奕恒把水遞過去,余光瞥見張桂源也走了過來,悄悄站在他身后,無聲地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。
左奇函捏著杯子,指尖泛白,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,聲音啞得厲害:“我跟博文分了?!?/p>
陳奕恒愣了愣,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。他一直以為左奇函和楊博文會像他和張桂源一樣,熬過所有難捱的日子,卻沒想到……
“是我提的。”左奇函低下頭,盯著杯底的水紋,“我撐不下去了?!?/p>
他絮絮叨叨地說著,像在跟人傾訴,又像在自言自語。說他們當(dāng)初網(wǎng)戀時,楊博文會隔著屏幕陪他聊到凌晨,會偷偷攢錢買最早的高鐵票來看他,會把他隨口說的喜好記在心里;說后來知道楊博文有重度抑郁癥時,他也沒怕過,只想著“我多愛他一點,他就能好一點”;說這些年他陪著楊博文看病、吃藥,看著他偶爾好起來會笑,又看著他陷進(jìn)情緒里幾天不說話,自己的心像被反復(fù)揪著,累得快要喘不過氣。
“我以為愛能解決一切。”左奇函的聲音帶著哽咽,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,“可我錯了,愛太輕了,輕到撐不起他的病,也撐不起我快碎掉的情緒?!?/p>
他抬手抹了把眼淚,自嘲地笑了笑:“你說多可笑,以前我總跟博文說‘別怕,有我呢’,現(xiàn)在卻是我先退了。我看著他難受,我也難受,可我沒辦法讓他完全好起來,我甚至連自己都快顧不好了……”
陳奕恒坐在他旁邊,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,心里也跟著發(fā)酸。他想起自己產(chǎn)后抑郁時的樣子,知道那種陷在黑暗里的絕望,更知道身邊人看著卻幫不上忙的無力。
張桂源走過來,給左奇函遞了包紙巾,聲音溫和:“不是你的錯,也不是愛沒用。”他頓了頓,看向左奇函,“你已經(jīng)盡力了,這就夠了。”
左奇函接過紙巾,擤了擤鼻子,沉默了很久才點頭:“我就是……有點不甘心。明明當(dāng)初那么好,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呢?”
“人生本來就有很多沒辦法的事?!标愞群爿p聲說,“分開不是因為不愛了,是因為你們都需要喘口氣,需要先把自己照顧好。”
那天左奇函坐了很久,聊到天黑才走。送他出門時,左奇函忽然回頭,看著陳奕恒和張桂源,勉強笑了笑:“你們要好好的,別像我們一樣?!?/p>
陳奕恒點點頭:“你也一樣,照顧好自己。”
關(guān)上門,張桂源從身后抱住陳奕恒,下巴抵在他發(fā)頂:“別想太多?!?/p>
陳奕恒靠在他懷里,看著窗臺上開得正好的茉莉,輕聲說:“我只是覺得,感情真的好難啊?!?/p>
“是很難?!睆埞鹪摧p輕吻了吻他的發(fā)頂,“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。”
晚上躺在床上,陳奕恒靠在張桂源懷里,手指輕輕劃著他的胸口。孩子的呼吸聲在旁邊均勻地響著,房間里安靜又溫暖。
“桂源,”陳奕恒忽然開口,“你當(dāng)初有沒有覺得我麻煩過?”
張桂源收緊手臂,把他抱得更緊:“沒有?!彼皖^,看著陳奕恒的眼睛,認(rèn)真地說,“從來沒有??粗愫闷饋?,比什么都重要?!?/p>
陳奕恒笑了,往他懷里鉆了鉆,心里的不安漸漸散去。他知道,不是所有感情都能走到最后,但只要身邊的人還在,只要他們還愿意一起努力,就已經(jīng)很幸運了。
后來過了很久,陳奕恒偶爾會從朋友那里聽到左奇函的消息,知道他換了座城市,找了份喜歡的工作,偶爾會去看看心理醫(yī)生,慢慢調(diào)整自己的狀態(tài);也知道楊博文還在治療,身邊有家人陪著,情況比以前穩(wěn)定了些。
他們沒有再聯(lián)系,卻都在各自的生活里,努力地往前走。
有時候陳奕恒看著張桂源陪孩子玩耍的樣子,看著媽媽偶爾來幫忙做飯的場景,會想起左奇函說的那句“愛太輕了”。但他現(xiàn)在明白,愛不是萬能的,可正是因為有愛,他們才能在難捱的時候互相扶持,在平淡的日子里彼此溫暖,才能一步步走到現(xiàn)在。
就像此刻,張桂源笑著走過來,把他拉起來:“別愣著了,孩子要你陪他玩積木呢?!?/p>
陳奕恒笑著點頭,跟著他走到客廳。陽光透過窗戶灑進(jìn)來,落在父子倆身上,溫暖又耀眼。他知道,未來的日子里或許還會有風(fēng)雨,但只要他們?nèi)齻€在一起,就沒有什么過不去的。
愛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,它藏在每一個平凡的瞬間里,藏在彼此的眼神里,藏在“我們一起走下去”的承諾里,沉甸甸的,足夠支撐他們走過漫長的歲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