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南位,是為陽,河陽城,一座繁華鬧市。
河陽城,天下一等一的大城,遠在在萬仞青云山脈之上都可看見。
張小凡,不,應(yīng)該說是鬼厲,這位如今名聲鵲起的鬼王宗副宗主、青云門叛徒、世間唯一已知佛道雙修者,當他再次踏入這座雄關(guān)城池,已是八年之后。
守城門人逐一登記入城者信息,這里人流量極大,鮮少有人能引起他們注意,日復(fù)一日的枯燥早就摸平了他們精氣神,真要說能吸引他們的,還得是那些正道高人。
“下一位,你……”提筆人目光一呆,眼前之人身段修長,加身黑袍無風(fēng)自揚,腰系玉佩,尤其一雙鋒眉冷厲薄情,瞳孔呈清玄色,有股令人膽寒的氣勢。
鬼厲靜靜立在木桌前,身后無一人敢靠近,下意識隔開一人位置。
“我,入城?!惫韰柲请p冷眸劃過,提筆人內(nèi)心一顫,臉上露出一絲緊張。
人群中的殺生和尚等得煩死,罵了一句,擼起袖子便欲去那,燕回眼疾手快攔下這位大大咧咧的主,拽著往后去,“副宗做事最煩他人打擾,腦袋可靈光點!”
“啊,好的好的,您稍等,我這就給您登記……”提筆人硬著頭皮幫他登記。
鬼厲靜待他做完筆錄,突然拿過卷宗,微瞇起眼,提筆人嚇得坐立不安,這也不是那也不是。
這里人流量很大,稍稍慢了后面的人就要大叫起來,幾個不知情況的愣頭青還想找鬼厲不快,下一刻頓時震住,一股窒息感壓迫而來,他們頭骨冒寒,哪里還有半分脾氣,顧忌面子,踉蹌著灰溜溜退后。
入秋時分,中土秋氣漸醒,一股狂風(fēng)呼嘯奔過,風(fēng)沙擾得提筆人抬手擋臉,卻聽見一聲淡笑:
“字若銀鉤氣自生,不錯,難得。”
一轉(zhuǎn)頭,那人已經(jīng)消失,獨留卷宗靜躺木桌。
“……”
哪怕之后過去許久,他也仍是難以撫平內(nèi)心,嘀咕道:“跟鬼一樣,好生駭人?!?/p>
但一想到有人夸他字好看,心里就忍不住開心。
正想著,眼前忽然出現(xiàn)一白色衣裙,光鮮亮麗好不華美,同時耳邊也傳來一陣嘈雜,驚聲群起。
提筆人抬頭一看,頓時愣在當場,心頭沖擊不比鬼厲弱半分,甚至過猶不及,并不說鬼厲差什么,實在是眼前之人太過驚為天人,仿佛天上謫仙,活生生降臨在一個凡人眼前。
陸雪琪俏麗霜冷的臉龐露出淡淡微笑,伸出一只玉手,蔥白纖指拾住一張文蝶,輕聲道:“你好,入城?!?/p>
……
城內(nèi)街上車水馬龍,殺生和尚東張西望,望見背后有人聚眾,心中頗為好奇,驚道:“公子,后面好像有什么動靜?!”
公子,外出遮掩身份的便宜代號。
鬼厲手握玉佩,眼睛始終往前,燕回則不屑道:“大門的熱鬧除了迎接大人物或是有高人出沒,就沒別的了。哼,咱們公子先前不就展示了一番,瞧你這模樣,一驚一乍的,有什么好驚奇的?”
鬼厲這時面有所動,少言寡語的他卻愿意對這位青年多語,淡然道:“燕回,我們出門不是為了張揚的。”
燕回思量片刻后低頭道:“是,公子之言,燕回記下了?!?/p>
殺生心中冷哼,半斤八兩。
燕回乜了他一眼,殺生拇指倒鉤劃過脖子,瞧著與他十分不對付。
“行了,明天開始行動,今夜先給弟兄們安排住所,歇息好。尤其你們倆,安生些。”鬼厲各自瞥了眼。
二人立即安分,雖點頭稱是,可鬼厲明顯看出和尚有話要說,不知是何事,竟能讓這個沒心沒肺的主,支吾起來。
鬼厲皺眉,“有話就說,支支吾吾地做甚?”
殺生支支吾吾半天,憋得臉都紅了,吞吞吐吐道:“公、公子…咱們真就…睡一晚覺?”
鬼厲下意識地有些不滿,忽然余光發(fā)現(xiàn)燕回也同樣神色踟躕,他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殺生的意思。
“倒也沒必要,此時尚早。好吧,給你們兩個時辰自由時間,不出什么幺蛾子就行?!?/p>
二人皆面露喜色,連忙道謝,卻并未在第一時間離開。
“又怎么了?”鬼厲眼神疑惑。
“那住所一事……也勞煩公子了?!倍四抗庀<剑瑲⑸请p手合十乞求起來,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和尚又要阿彌陀佛了。
鬼厲扶著額揮手趕人,“滾滾滾,真是多事。”
兩人大喜過望,顯然知道這是答應(yīng)的意思,抱拳行禮告退,一溜煙人就沒影了。
黑袍男子感覺有些好笑,可轉(zhuǎn)念一想,他們才十幾歲,都還是少年呀!
不該同他這般半死不活之人,天天冷著張臉,了無人氣。
“是該多些生氣,多點活人樣……”
鬼厲回眸望了眼,若有所思。
罷了,還是先找住處吧。
“山河苑?!钡谝粫r間就想到了這一名貴酒樓,男子大步流星,玉佩連接白色劍穗,在空中晃晃蕩蕩。
……
河陽不愧天下大城,門口的熱鬧沒一會就煙消云散了。
陸雪琪早在入城前就換下青云服裝,穿一件天藍色衣裙,蘇柔順發(fā)簡單系了頭及腰馬尾,背后天琊裹布,整體造型灑脫利落。
“見過陸師姐?!?/p>
大門后,青云門駐城弟子邵騫靜候多時,他身材修長,面如美玉。
可看到陸雪琪的第一眼,清修多年的少年頓時目光一滯。
好美!
陸雪琪視線落下,瞧見少年癡呆模樣,有點失望,冷淡道:“邵師弟。”
邵騫一下驚醒,俏臉一熱,羞愧地低下頭,拱手致禮,忙不迭道:“馮師兄命我在此等候師姐駕臨,有失遠迎,失禮之處還請師姐見諒,是邵騫招待不周?!?/p>
陸雪琪抬手扶了,道:“沒有什么不周,是我叨擾了,麻煩師弟?!?/p>
邵騫畢竟處在紅塵多年,雖有失態(tài),但很快就恢復(fù)正常,趕忙搖手,“不叨擾不叨擾,陸師姐可是七脈會武前四的天驕,能來已鄙城之幸,可不敢說麻煩?!?/p>
二人簡單寒暄,隨后進城而去,一路上熙熙攘攘、紅軟十丈,市集間人聲鼎沸。
經(jīng)過某個不知名街道時,陸雪琪看見一處岸邊長廊旁豎著一支寫著“中土趣事”的油布,高高掛起,有一衣繡白鶴、面相清矍的老者在座上侃侃而談,面前擺了張桌子,上面放有裝了一半錢幣的瓷碗,臺前人滿為患。
邵騫介紹道:“這是城中有名的說書先生,喜歡游歷,別看他只在路邊擺攤,好些個茶樓想請他都請不到呢?!?/p>
陸雪琪興致缺缺,正想走過,卻被一句話生生攔住去意。
“話說那血公子,人稱鬼厲,兇戾殘暴,屠戮了不知多少魔教妖人!”
邵騫遺憾地轉(zhuǎn)身,他喜歡聽書,可惜有任務(wù),不能怠慢,否則回去又要抄門規(guī)百遍,只能依依不舍遠遠看一眼。
“師弟去哪?”
“哎?”
邵騫站住腳,修長眉宇間大大疑色,“陸師姐不是對說書不感興趣嗎?”
陸雪琪眨眨眼睛,“我有說過嗎?沒有吧,師弟你肯定是記錯了。”
邵騫話語一滯,拍腦袋道:“噢!瞧我這性子,險些誤會了師姐,罪過罪過?!?/p>
哪有什么健忘,人家既然改變主意了,他干嘛不順水推舟,兩全其美的事他怎么可以錯過。
二人遂停下來。
這是去山河苑的必經(jīng)之路,人來人往,陸雪琪心中莫名,有意無意順著那人流眺望,直至望見那座高聳華麗的酒樓。
“山河苑……”
邵騫以為她知道,遂點頭道:“不錯,師兄已經(jīng)安排妥當,陸師姐隨時可以入住?!?/p>
“山河苑。”陸雪琪默念一遍這三字,恍然間她看見那年那日,同一地點,歷歷在目,再看如今,時過境遷,物是人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