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田栩寧在練習室的鏡子前醒來，鏡子里的人留著齊耳碎蓋，左耳一顆黑曜石耳釘——是他23年的模樣。他花了半分鐘才意識到：自己從2025年穿回了2023年的冬天，回到了那段他后來無數(shù)次在采訪里閉口不談的至暗時刻。

而更可怕的是，鏡子旁貼著一張解約通知：梓渝，19歲，因單方面提出解約，需賠償公司人民幣六十萬元整，限期三十天。（私設）

田栩寧的指尖瞬間冰涼——他當然記得這件事。當年，他作為旁觀者，眼睜睜看著梓渝在雪夜里抱著合同蹲在公司樓下哭，卻什么也沒做。后來他們各自出道、各自沉浮，直到2024年的后臺采訪，他才知道那六十萬幾乎壓垮了梓渝整個家庭。

可現(xiàn)在，一切都還來得及。

二

他在地下排練室找到了梓渝。19歲的少年正把外套蒙在頭上，對著節(jié)拍器一遍又一遍地跳同一支舞。汗水浸透了T恤，腳踝腫得老高，卻固執(zhí)地不肯停。田栩寧站在門口，聽見節(jié)拍器“滴——”地一聲長響，梓渝脫力地跪在地上，喉嚨里發(fā)出小獸一樣的嗚咽。

田栩寧走過去，蹲在他面前，把口袋里的草莓牛奶遞過去。梓渝抬頭，眼睛紅得像被雪擦過，卻在看清來人時愣?。骸啊镨驅?？你不是A班的嗎？”田栩寧沒回答，只是用吸管戳開牛奶，塞進他手里：“先喝，再跳會胃抽筋?！?/p>

梓渝下意識接過，指尖碰到田栩寧的掌心，凍得嚇人。田栩寧順勢握住他的手指，聲音低而穩(wěn)：“我聽說你要解約？”少年脊背一僵，牛奶盒被捏得凹陷：“關你什么事?！?/p>

“關我未來男朋友的事?！碧镨驅幟摽诙?，說完自己先怔住——他原本想說的是“關我未來隊友的事”，可心里那個藏了六年的秘密卻在此刻破閘而出。

梓渝的耳尖瞬間紅了，慌亂地別開臉：“你有病吧?！?/p>

田栩寧笑，眼里卻泛起酸：“嗯，病得不輕。所以讓我?guī)湍悖貌缓?？?/p>

三

他們開始一起算那六十萬。梓渝把合同攤在床上，逐字逐句地摳違約條款，田栩寧則抱著電腦查歷年仲裁案例。

凌晨三點，少年趴在桌上睡著了，睫毛上還沾著淚痕。田栩寧給他披上外套，手指輕輕擦過他眼下的青黑——原來十九歲的梓渝這么輕，像一碰就會碎的雪。

第二天，田栩寧帶著他去見了自己曾經(jīng)的舞蹈老師。老師聽完來龍去脈，沉默許久，說：“我可以借你們排練室，接商演，錢不多，但總比沒有好?！?/p>

于是，他們開始了白天練舞、晚上跑場子的日子。田栩寧陪梓渝跳遍城市每一個地下battle，把贏來的獎金塞進同一個透明儲蓄罐。罐子上的貼紙是梓渝畫的，歪歪扭扭兩個小人在跳舞，底下寫著“60w-0w”。

有一次，他們在露天廣場跳到深夜，飄雪落在梓渝睫毛上，化成水珠滾下來。田栩寧抬手替他抹掉，少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，聲音發(fā)抖：“田栩寧，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？”田栩寧沒說話，只是把他按進懷里，雪落在兩人肩頭，像一場遲到的擁抱。

四

可厄運比他們想象的來得更快。公司發(fā)了律師函，凍結了梓渝所有演出收入。

那天晚上，梓渝把自己關在衛(wèi)生間，水聲開到最大。田栩寧踹開門時，少年正把臉浸在冷水里，肩膀劇烈起伏。

田栩寧把他拽出來，用毛巾胡亂擦他的臉：“哭什么？還沒到絕路?！辫饔暹煅剩骸拔沂遣皇呛茏运?？為了所謂的夢想，把爸媽的房子都賠進去……”田栩寧捧住他的臉，額頭抵著額頭：“聽著，你不是自私，你只是太干凈了。干凈到不肯被這個世界弄臟?！?/p>

少年眼淚砸在他手背上，燙得驚人。田栩寧深吸一口氣，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：“這里有二十萬，是我這些年攢的壓歲錢和獎學金。密碼是你生日?！辫饔宓纱笱劬Γ骸澳惘偭?？！”“沒瘋?！碧镨驅幮?，眼里卻有水光，“我只是……不想再看你哭了?！?/p>

五

最后的十萬，是田栩寧賣掉了自己的出道機會換來的。他去找了公司高層，用一份長達十年的合約，換梓渝的自由。

簽字那天，梓渝在門外等他，雪下得很大，少年把圍巾一圈圈繞在他脖子上，聲音哽咽：“值得嗎？”田栩寧踮腳親了親他的額頭：“值得。你值得。”

六

解約那天，梓渝抱著田栩寧在出租屋里轉圈，儲蓄罐里的硬幣嘩啦作響。少年把臉埋在他頸窩，聲音悶悶的：“田栩寧，等我以后賺大錢了，給你買最大的舞臺?！?/p>

田栩寧笑，眼淚卻掉下來：“不用最大的，有你就行?！?/p>

七

穿越的時限到了。那天夜里，田栩寧醒來時，又回到了2025年的練習室。鏡子里的自己眼角已經(jīng)有了細紋，而手邊的手機里，推送著一條熱搜：#梓渝演唱會嘉賓田栩寧#他點開視頻——舞臺上，二十七歲的梓渝舉著話筒，眼眶通紅：“這首歌，寫給十九歲替我擋過風雪的人?！?/p>

前奏響起，是《溯光》。田栩寧站在臺下，看著聚光燈里的少年——不，男人——一步步走向他，單膝跪地，把一枚戒指套在他無名指上?！疤镨驅?，”梓渝的聲音透過話筒，傳遍整個場館，“那年你說，我的干凈值得被世界溫柔以待?，F(xiàn)在，我想用整個世界的溫柔，換你余生。”

八

后臺，梓渝抱著他，像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：“我后來找了你好久，可你就像消失了一樣。直到今天，你突然出現(xiàn)在我演唱會名單上。”田栩寧把臉埋在他肩窩，聲音悶得幾乎聽不見：“我回了趟過去，把十九歲的你偷回來了?！辫饔邈蹲?，隨即收緊手臂：“那這次，別再走了。”田栩寧點頭，眼淚浸透了他的演出服：“不走了。以后風雪我來擋，夢想我們一起追?！?/p>

九

后來，有記者問梓渝：“如果可以給十九歲的自己留一句話，你會說什么？”

他看向鏡頭，目光溫柔而堅定：“別怕，那個冬天會有人為你點燃所有的光?！?/p>

而田栩寧知道，那束光，是他用整個青春換來的。

——終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