別墅的落地窗外是深秋的冷雨,敲在玻璃上像無數(shù)根細(xì)針,扎得人心里發(fā)慌。我(沈曜)坐在輪椅上,指尖抵著膝蓋——那里本該有知覺,如今卻只剩一片死寂的麻木,像沈聿看我時的眼神,冷得沒有溫度。
“沈曜,粥。”
阿愚端著白瓷碗湊過來,琉璃色的眼睛亮得像盛了碎光。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絨衣,是沈聿讓人送來的,料子軟和,襯得他那張和沈聿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少了幾分尖銳,多了些孩子氣的軟嫩。
我沒接碗,目光落在他脖頸處——那里有道淺淡的疤,是上次我用花瓶砸他時留下的。血當(dāng)時順著他的額角往下淌,他卻沒哭,只是蹲下來用手背蹭我的手背,說“沈曜不氣”。
這傻子。
我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臉頰,用了些力氣。指腹下的皮膚軟得像剛蒸好的米糕,很快就洇出紅痕。阿愚“唔”了一聲,沒躲,只是歪著頭看我,眼里慢慢浮起委屈:“沈曜又捏我……”
“誰讓你和他長得像。”我松開手,聲音發(fā)沉。
阿愚不懂“他”是誰,只當(dāng)我又在鬧脾氣,把碗往我嘴邊遞了遞:“粥要涼了。沈聿哥說,沈曜要好好吃飯?!?/p>
提到沈聿,我胃里一陣反胃。
三天前沈聿回來過一次,帶著一身酒氣,把阿愚從我的輪椅邊拽開時,眼神像要吃人。他問我:“哥,你是不是對著這張臉,就能假裝是我?”
我沒答。其實我對著阿愚的臉時,想的從來不是沈聿——我想的是二十年前那個雪夜。
那天雪下得特別大,我剛埋了我媽,揣著半塊干硬的面包蹲在貧民窟的垃圾堆旁哭。然后就聽見嬰兒的哭聲,細(xì)弱得像貓叫。我扒開雪堆,看見兩個凍得發(fā)紫的小襁褓,一個哭得兇,一個沒聲氣。
我當(dāng)時只有七歲,懷里揣著的面包夠我自己啃兩天。我猶豫了半夜,最終抱起了那個哭得兇的——我覺得他能活。
后來我才知道,沒聲氣的那個也活了,被送進(jìn)了孤兒院,就是現(xiàn)在的阿愚。而我抱走的那個,成了把我關(guān)在這棟別墅里的沈聿。
“沈曜?”阿愚用手指戳了戳我的手背,“不喜歡粥嗎?阿愚去給你拿蛋糕?!?/p>
他轉(zhuǎn)身要走,我卻抓住了他的手腕。他的手很暖,指節(jié)細(xì)細(xì)的,和沈聿那雙常年握筆、骨節(jié)分明的手不一樣。
“別去?!蔽业吐曊f,“陪我坐會兒?!?/p>
阿愚立刻乖乖坐下,蜷著腿靠在輪椅邊,像只黏人的貓。窗外的雨還在下,他突然指著玻璃上的雨痕說:“像眼淚。沈曜昨天也哭了?!?/p>
我喉嚨發(fā)緊。昨天沈聿又發(fā)瘋,把我按在沙發(fā)上逼我叫他名字,我沒叫,他就用領(lǐng)帶勒我的脖子。窒息的時候,我看見阿愚扒著門縫看我,眼睛紅得像兔子。
“我沒哭?!蔽易煊?。
阿愚卻突然湊過來,用軟乎乎的嘴唇碰了碰我的眼角。他的唇瓣帶著粥的甜香,很輕,像羽毛掃過。
“哭了也沒關(guān)系?!彼f,“阿愚會舔掉?!?/p>
我猛地別過臉,心臟跳得又快又亂。
這傻子什么都不懂,卻總能精準(zhǔn)地戳中我最軟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