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航×張澤禹
練習(xí)室那臺老舊冰柜的壓縮機,發(fā)出一陣沉悶又疲憊的嗡鳴,像是被強行從沉睡中喚醒的困獸。左航擰著眉,被這噪音攪得心煩意亂,只想快點把藏在里面的礦泉水拿出來。他猛地拉開冰柜沉重的門,一股裹挾著冰冷水汽的白霧撲面而來,激得他下意識瞇起了眼睛。
然而,視線穿透那層迅速消散的寒霧,冰柜里層角落里的東西,卻讓他整個人瞬間僵在了原地。
那不是他的水。那是一雙舞鞋。嶄新的白色帆布面,側(cè)邊印著一個小小的、卻清晰無比的“楊”字標(biāo)記。此刻,這雙本該干干凈凈的舞鞋,正可憐兮兮地蜷縮在冰柜底部,被一層薄薄的白霜覆蓋著,凝結(jié)的水珠沿著鞋面緩緩滑下,在冰冷的金屬內(nèi)壁上留下深色的濕痕。那冰冷的濕氣,仿佛順著左航的目光,一路滲進了他的骨頭縫里,又冷又刺。
左航的手指猛地攥緊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起青白。三天前,楊博文在練習(xí)一個需要連續(xù)高速旋轉(zhuǎn)的動作時,毫無征兆地狠狠摔倒在堅硬的地板上,發(fā)出一聲令人心悸的悶響。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?biāo)查g痛得皺成一團,冷汗涔涔而下??僧?dāng)左航?jīng)_過去扶他,急切地詢問時,他卻只是咬著蒼白干裂的下唇,使勁地搖頭,聲音細若蚊吶:“沒事的,航哥,可能…可能是我自己沒站穩(wěn),腳底有點滑?!?/p>
腳底有點滑?
左航的目光死死釘在那雙凍得發(fā)硬的舞鞋上,那層白霜像針一樣扎進他的眼底。三天前楊博文摔倒時那強忍痛楚、眼神躲閃的樣子,和眼前這雙被刻意塞進冰柜最深處、凍得像石頭一樣的舞鞋,瞬間在他腦海里連成了一條冰冷刺骨的線。所有的“意外”,都在這刺骨的寒冷中顯露出了它被刻意扭曲的形狀。
一股滾燙的怒意猛地沖上頭頂,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。他幾乎是粗暴地一把抓起那雙冰涼的舞鞋,堅硬的鞋底硌著他的掌心,那寒意卻遠不及他此刻心頭的火。他猛地轉(zhuǎn)過身,動作帶著壓抑不住的戾氣,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空曠的練習(xí)室,最終,牢牢鎖定了角落那個正慢悠悠收拾自己背包的身影——張澤禹。
左航大步走過去,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沉,腳步聲在空曠的練習(xí)室里激起沉悶的回響,像擂在人心上的鼓點。他停在張澤禹面前,將那雙凍得僵硬的舞鞋狠狠摔在他腳邊的地板上,發(fā)出“啪”的一聲脆響。
“張澤禹,”左航的聲音壓得很低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硬擠出來的,裹著冰渣,“解釋?!?/p>
張澤禹的動作頓住了。他抬起頭,臉上沒什么表情,眼神里卻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,隨即又被一種滿不在乎的、甚至帶著點挑釁的強硬取代。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兩坨冰冷僵硬的帆布,嘴角扯出一個近乎無賴的弧度,聳了聳肩。
“解釋什么?”他語氣輕飄飄的,眼神故意飄向別處,“哦,你說這鞋???大概……是它自己長了腿,跑進去涼快涼快唄?!彼踔吝€嗤笑了一聲,那笑聲在寂靜的練習(xí)室里顯得格外刺耳。
“自己跑進去?”左航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難以置信的怒火,像繃緊到極致的弓弦,“你當(dāng)我是傻子?還是當(dāng)博文是傻子?他三天前摔的那一跤,是不是也拜你‘涼快涼快’所賜?”
左航猛地逼近一步,強烈的壓迫感讓張澤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,但臉上那副油鹽不進的痞氣卻絲毫未減。
“是又怎么樣?”張澤禹梗著脖子,像是被逼到了墻角反而豁出去的困獸,聲音也陡然拔高了八度,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尖銳,“新來的!吃點苦頭怎么了?誰不是這么過來的?就他楊博文金貴?碰都碰不得了?”他越說越激動,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不正常的紅暈,“我這是給他提個醒!讓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規(guī)矩!別以為……”
“啪!”
一聲極其清脆、帶著驚人穿透力的爆響,毫無預(yù)兆地炸開在空曠的練習(xí)室里,硬生生截斷了張澤禹后面所有理直氣壯的歪理。
左航的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。他從自己背包側(cè)袋里抽出一根深色、光滑、約莫一指寬的木戒尺——那東西看著平平無奇,卻帶著一種不言而喻的沉重分量。在張澤禹還在唾沫橫飛地發(fā)泄他那套“新人該吃苦”的歪理時,戒尺已經(jīng)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,狠狠地、精準(zhǔn)地抽在了張澤禹毫無防備、攤開的左手掌心上!
“呃啊——!”
張澤禹猝不及防,發(fā)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痛呼。那感覺根本不是簡單的疼,而像是一道滾燙的電流,帶著毀滅性的力量,瞬間從掌心炸開,沿著手臂的神經(jīng)一路蠻橫地竄上腦髓!他整個人像被高壓電擊中,猛地向后彈跳了一大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,發(fā)出一聲悶響。他驚恐地瞪大眼睛,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那只剛剛遭受重擊的手。
掌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,浮起一道鮮明、腫脹、深紅色的檁子,邊緣甚至開始微微發(fā)紫,火辣辣地灼燒著,痛感還在瘋狂地蔓延、加深。他下意識地用右手死死攥住劇痛的左手腕,指關(guān)節(jié)捏得發(fā)白,身體因為疼痛和巨大的沖擊而不受控制地微微發(fā)抖,牙齒死死咬住下唇,試圖堵住喉嚨里即將溢出的呻吟,額角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。
左航站在原地,紋絲未動,只是握著戒尺的手指關(guān)節(jié)同樣繃得死白。他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,眼神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鋒,死死地釘在張澤禹因劇痛而扭曲的臉上,那里面沒有半分動搖,只有一種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威壓。
“規(guī)矩?”左航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如鐵錘砸落,冰冷而沉重,“你的規(guī)矩,就是仗著早來幾年,把別人的尊嚴(yán)和努力,當(dāng)成你肆意踩踏的玩物?就是讓師弟穿著凍成冰坨的鞋去跳舞,摔斷骨頭也在所不惜?”
張澤禹痛得眼前發(fā)黑,耳朵里嗡嗡作響,左航那冰冷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刺進他心里。然而,掌心那鉆心蝕骨、仿佛永無止境的劇痛,卻像滾油一樣澆灌著他心底那股被當(dāng)眾責(zé)打而激起的、混雜著委屈和不服的邪火。
“我…我沒錯!”他猛地抬起頭,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,像一頭被逼到絕境、明知不敵也要呲牙的小獸。劇烈的疼痛讓他的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,嘶啞而尖利,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瘋狂,“我就是看不慣他!裝什么乖!裝什么努力!博文博文…你們眼里就只有他!我教訓(xùn)他怎么了?我這是教他做人!你憑什么打我!憑什么!”
他歇斯底里地喊著,身體因為激動和疼痛而劇烈地顫抖,左手掌心那道刺目的紅痕腫脹得更高了,像一條丑陋的烙印。他試圖用更大的聲音、更激烈的反抗來掩蓋內(nèi)心的恐慌和那份越來越無法忽視的、源自左航身上那股沉重壓迫感的懼意。
“教他做人?”左航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,那不再是冰冷的質(zhì)問,而是一種徹底被點燃、即將爆發(fā)的熔巖。張澤禹那不知悔改、甚至變本加厲的頂撞,像一根火柴,徹底引燃了他壓抑到極限的怒火。他眼底最后一絲克制的溫度消失了,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壓抑的風(fēng)暴。
“好!”左航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,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決絕。
他不再多費一句口舌。高大的身影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,猛地向前一步。張澤禹只覺眼前一黑,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鉗制住了他的手臂——那力量大得驚人,如同鐵箍,根本不容他掙扎分毫!他像一只毫無反抗之力的小雞崽,被左航強硬地拖拽著,踉踉蹌蹌地穿過空曠的練習(xí)室。
“放開我!左航你放開我!”張澤禹徒勞地踢蹬著雙腿,恐懼終于壓倒了憤怒,聲音里帶上了哭腔和絕望的尖利,“你要干什么!你放開我!”
回答他的,是左航冰冷而沉默的側(cè)臉,和那不容置疑的力道。他被硬生生拖到練習(xí)室角落那張孤零零的長凳前。
下一秒,天旋地轉(zhuǎn)!
沒了就受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