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歲的凜冬格外的冷，單薄破敗的茅屋遮擋不了風(fēng)雪的無情侵蝕。

　　一個太陽出來的日子，山小花外出打工十年的父母也回來了。

　　他們衣著體面而單薄，帶來極好的消息。

　　“我們帶你去鎮(zhèn)上見見世面?！?/p>

　　父親樣貌神氣，眼窩深凹，挺了挺黑印胡茬的下巴，語氣充斥著難以遏制的驕傲，披著寬大的棕褐色西裝，內(nèi)里是發(fā)黃的白色襯衫，栓著暗紫領(lǐng)結(jié)。

　　母親別過頭，看不見臉上的表情，緊挨著父親的身邊，蠟黃干燥的頭發(fā)高盤腦后，右手挎著一黃色帆布包，身上掛著一深紅過膝格子裙，裙的邊緣隱隱發(fā)白，小腿細(xì)如竹竿，腳踩透明的塑料高跟鞋。

　　山小花自小便生活在關(guān)山村，聽到這話，瘦小的身軀顫抖起來，抬起佝僂的頭，打量著兩人，嘴角凝結(jié)的笑突然散了，片刻后沉默點頭。

　　“好?！?/p>

　　過了一會，山小花才低低回答，她懦弱好拿捏的樣子很好取悅了父親，他滿意點頭。

　　“拿去穿，別丟了我的臉！”

　　一件薄舊的粉白色外套迎面甩來，山小花可以清楚聞到陳舊的腥臭味，讓人作嘔。

　　山小花原來的衣服是一件深綠軍大衣，雖然不保暖，卻沒有任何異味。

　　她沒有猶豫，依然選擇在外面套上父親施舍的衣物，聊勝于無，活著最重要。

　　走到家門口，一輛破爛白色小車停在哪里。

　　山小花突然停下跟著兩人的腳步，猛地跑向不遠(yuǎn)處的兩個已經(jīng)凍結(jié)的小墳土包。

　　這一突兀的行為頓時引發(fā)父親的驚恐怒吼和母親的無措慌張。

　　“你干啥子！！”

　　山小花沒有理會，沉默跪地磕頭，她要向爺爺奶奶告別。

　　兩個人推推搡搡大步追了上來，使勁拉扯她。

　　山小花皺著臉，雙手扣地，身體紋絲不動，很難想象她如此瘦弱的身軀居然有可以阻止兩個成年人的力量。

　　“這是爺爺奶奶的墳頭，我要拜別?！?/p>

　　父親沒有一絲耐心，鼻孔的粗氣頻繁進(jìn)出，沉下臉，兩人合力將人強塞進(jìn)散發(fā)柴油味的面包車?yán)?，即使是明顯的劇烈碰撞聲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。

　　“兩個老東西，死都死了，還拜個什么勁，快點！”

　　山小花摔倒在地，攥住不停散發(fā)劇痛的肩膀，慢慢垂下眼簾，緩緩遮擋住眼底濃烈的刺骨殺意。

　　他們怎樣對她，她可以接受。

　　但，不可以這樣說爺爺奶奶。

　　父親坐上駕駛位，母親在副駕駛，車門哐當(dāng)關(guān)閉，遮住陽光照射，空氣暗沉了下來，只有一點光透過窗戶照在山小花臉頰。

　　母親從包里掏出折疊的板子，朝后伸來，發(fā)出閃光，不一會突然尖聲喊道。

　　“咱要發(fā)財了！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...值一萬塊！”

　　“這么多？！”

　　父親砰得剎車，后背拍打車座，發(fā)出悶悶的響聲。

　　“說是長得符合他家少爺胃口！”

　　母親臉上帶著狂熱的興奮，兩只手按在手機上，噼里啪啦，回復(fù)著可以。

　　“給我看！”父親奪過手機，瞪大眼睛反復(fù)瞧，哈哈大笑到臉扭曲猙獰。

　　“李家居然真的給一...萬..！這下我的欠債有著落了！走，我們快去！”

　　父親肆無忌憚和母親商議她的買賣，毫不顧忌她的存在，就好像她只是一件可供人挑選的商品，沒有情感，不值得關(guān)注。

　　事實確實如此。

　　暗色籠罩著山小花的大半張臉，仰頭注視兩人聳動的背脊，一點軟的陽光印在她銳利的眼角，她的心里只有一個想法。

　　車轟隆隆再次行駛，在這顛簸的路徑上，兩人的歡愉持續(xù)到出村口，戛然而止。

　　這里立著一塊三米高的石碑，鐫刻著“關(guān)山村”。　　

　　剛過處有一土坡橋，窄又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