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入毒瘴谷的那一刻，潮濕的空氣瞬間裹上一股腥甜的氣息。墨綠色的瘴氣如輕紗般在林間飄蕩，將陽光切割成斑駁的碎影，腳下的落葉腐殖層踩上去軟綿綿的，偶爾能聽見枯枝斷裂的脆響，在寂靜的谷中格外清晰

我按照地圖標注的路線前行，每走三步便服下一粒避毒丹。丹藥入口微苦，順著喉嚨滑下后，丹田處漸漸升起一股暖意，驅(qū)散了瘴氣帶來的眩暈感。聽竹劍斜挎在腰間，劍穗上的玉珠隨著步伐輕輕碰撞，發(fā)出細碎的聲響，倒讓這孤寂的旅程多了幾分生氣

走至正午時分，瘴氣漸漸稀薄，前方出現(xiàn)一片開闊的谷地。谷地中央有座竹樓，青瓦粉墻在綠樹掩映下若隱若現(xiàn)，門前栽種著成片的曼陀羅，紫白色的花瓣在風中搖曳，美得驚心動魄，卻也藏著致命的劇毒

“客人遠道而來，何不進來喝杯茶？”竹樓里傳來蒼老的聲音，帶著幾分沙啞的笑意

我握緊劍柄，緩步走上前。竹樓的木門虛掩著，推門而入時，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。屋內(nèi)陳設簡單，只有一張八仙桌和幾把竹椅，墻上掛著幾幅草藥圖譜，角落里的藥爐正咕嘟作響，冒出淡紫色的煙氣

一位身著灰袍的老者坐在桌旁，須發(fā)皆白，臉上布滿溝壑般的皺紋，唯有一雙眼睛渾濁卻銳利，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我：“雪月城的小娃娃？倒是有膽量，敢獨自闖我毒瘴谷”

“閣下便是柳千機先生？”我拱手行禮，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，生怕角落里藏著機關暗器

老者哈哈一笑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：“正是老夫。不過你這娃娃倒是有趣，明知我與雪月城為敵，還敢單槍匹馬找上門來，就不怕我毒死你？”

“晚輩是為李寒衣師父的解藥而來?！蔽议_門見山，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，“這是雪月城的信物，只要先生肯交出解藥，我們愿奉上黃金千兩，從此不再追究暗河之事”

柳千機瞥了眼玉佩，忽然冷笑一聲：“黃金千兩？雪月城倒是大方，可你知道離恨天死在你們手上，暗河那位主上有多震怒嗎？老夫若是拿了解藥送你們回去，豈不是自尋死路？”

“先生行醫(yī)救人，為何要與暗河同流合污？”我不解地問道，“他們用毒害人，濫殺無辜，難道先生就不怕遭天譴嗎？”

“天譴？”柳千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，笑得咳嗽起來，“小姑娘，你可知老夫年輕時也是名門正派的弟子？當年我救治了三百個傷兵，卻被誣陷通敵叛國，師門廢我武功，江湖人人喊打，是暗河給了我一條活路，這世道本就如此，哪有什么絕對的善惡？”

他的話讓我一時語塞。我自幼在雪月城長大，聽的都是行俠仗義的故事，從未想過江湖的復雜遠超想象，或許柳千機的心中，也藏著不為人知的傷痛

就在這時，藥爐里的湯藥突然沸騰起來，紫色煙氣變得濃郁刺鼻，我頓覺頭暈目眩，連忙運起內(nèi)力抵御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四肢漸漸發(fā)麻，竟是中了圈套！

“你……”我怒視著柳千機，想要拔劍卻發(fā)現(xiàn)手指已經(jīng)不聽使喚

柳千機緩緩站起身，臉上的笑容變得陰冷：“這‘醉仙散’無色無味，混入藥香中最是難防，小姑娘，別怪老夫心狠，要怪就怪你太天真，江湖從不是講道理的地方”

他一步步逼近，枯瘦的手指如同鷹爪般抓向我的衣襟，我急中生智，猛地將桌上的茶杯掃向他，趁著他躲閃的間隙，用盡全身力氣撞開窗戶跳了出去

落地時踉蹌幾步，雙腿已經(jīng)軟得像棉花，身后傳來柳千機的怒喝：“抓住她！別讓她跑了！”

幾道黑影從竹樓兩側(cè)竄出，手里都握著涂滿毒液的彎刀，我咬著牙提氣狂奔，聽竹劍在手中劃出一道銀光，勉強逼退最先追上來的黑衣人，瘴氣越來越濃，避毒丹的效力漸漸失效，眼前開始出現(xiàn)重影，腳下的路也變得模糊不清

不知跑了多久，忽然腳下一空，身體瞬間失重，我驚呼一聲，重重摔在斜坡下的落葉堆里，聽竹劍脫手飛出，插在不遠處的樹干上

追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，我掙扎著想爬起來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腳踝傳來鉆心的疼痛，想必是扭傷了，絕望之際，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熟悉的劍鳴，一道紅衣身影如閃電般掠過，聽雨劍帶著烈火般的銳氣，將追來的黑衣人盡數(shù)逼退

“無桀！”我又驚又喜，看著他落在面前，紅衣上沾著幾片落葉，額角還帶著汗珠。

“笨蛋！誰讓你一個人來的？”無桀一邊警惕地盯著四周，一邊蹲下身檢查我的傷勢，語氣雖然嚴厲，眼神卻滿是關切，“腳崴了？還能走嗎？”

“你怎么會來？”我扶著他的手臂站起來，腳踝一沾地就疼得皺眉

“你走后師父毒發(fā)昏迷，我放心不下你，就跟來了”無桀背起我，伸手拔回聽竹劍遞到我手里，“唐蓮已經(jīng)帶弟子包圍了毒瘴谷，我們先出去再說”

他的后背寬闊而溫暖，紅衣上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氣，我趴在他肩上，看著他穿梭在瘴氣彌漫的林間，聽雨劍在手中靈活翻轉(zhuǎn)，將襲來的毒蟲瘴氣一一擋開，心里忽然安定下來，原來這就是被人守護的感覺，溫暖而踏實

“前面有亮光！”無桀忽然加快腳步，穿過一片密林后，眼前豁然開朗，谷口處站著數(shù)十名雪月城弟子，唐蓮正焦急地張望，看到我們時連忙迎上來

“怎么樣？拿到解藥了嗎？”唐蓮接過我，神色緊張地問道

我搖搖頭，心里一陣失落：“柳千機早有準備，我們中了他的圈套”

“無妨，”唐蓮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，“我們在谷外抓到一個暗河的信使，從他身上搜出了這個，說不定就是解藥”

我眼睛一亮，連忙打開瓷瓶。里面裝著三粒殷紅的藥丸，散發(fā)著淡淡的清香，與柳千機藥廬里的氣息截然不同，唐蓮說這是信使要送給柳千機的“秘藥”，看包裝倒是像極了解毒丹

“事不宜遲，我們趕緊回去”無桀背上我就往雪月城趕，紅衣在暮色中如同一道流星，劈開漸濃的夜色

回到雪月城時，已是深夜，藥廬里燈火通明，百里東君正守在李寒衣床邊，見我們回來連忙迎上來：“怎么樣？”

“找到了這個，不知道是不是解藥”唐蓮遞過瓷瓶

百里東君仔細聞了聞藥丸，又查看了藥瓶上的標記，眉頭漸漸舒展：“這是‘赤血還魂丹’，確實能解斷魂草之毒！沒想到暗河內(nèi)部也有矛盾，竟有人偷偷送解藥過來”

他連忙將藥丸化開，用銀針喂給李寒衣，半個時辰后，李寒衣手臂上的黑紫色漸漸消退，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，眾人都松了口氣，藥廬里的氣氛也輕松起來

無桀扶我坐在木凳上，拿出傷藥小心翼翼地幫我處理腳踝的扭傷，動作笨拙卻格外認真：“下次不許再這么沖動了，要不是我及時趕到……”

“知道啦”我笑著打斷他，看著他泛紅的耳根，心里暖暖的，“這次謝謝你”

無桀哼了一聲轉(zhuǎn)過頭，耳根卻紅得更厲害了，唐蓮在一旁看得直笑，百里東君也捋著胡須搖頭淺笑，藥廬里的藥香似乎都染上了幾分暖意

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，落在李寒衣沉睡的臉上，為她蒼白的面容鍍上一層銀輝，我看著她平穩(wěn)的呼吸，又看了看身邊的伙伴們，忽然明白柳千機說的不對，江湖或許有紛爭，有陰謀，有背叛，但更多的是守護，是信任，是危難時不離不棄的情誼

就像無桀奮不顧身沖進毒瘴谷救我，像唐蓮細心布置包圍網(wǎng)接應我們，像百里東君徹夜不眠守護師父，這些溫暖的瞬間，才是江湖最動人的風景

夜深時，眾人漸漸散去，藥廬里只剩下我和守在床邊的無桀，他趴在床沿睡著了，眉頭卻依舊微微蹙著，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穩(wěn)的夢，我輕輕為他披上外衣，看著他年輕而堅毅的側(cè)臉，忽然覺得，有這樣一群伙伴在身邊，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，我們都能一起闖過去

月光靜靜流淌，藥香裊裊升起，將這溫暖的畫面定格在寂靜的夜色里，江湖路還很長，但只要我們彼此守護，便無所畏懼。而那些潛藏在暗處的陰謀與危險，不過是這趟旅程中，讓我們更加珍惜彼此的試煉罷了

我握緊手中的聽竹劍，劍鞘上的竹紋在月光下清晰可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