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家老宅的后院被改造成了露天泳池區(qū)，午后的日光把碧藍池水曬得發(fā)燙，水面浮著層碎金似的光。

環(huán)繞泳池的白瓷桌擺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，冰鎮(zhèn)香檳塔摞得有半人高，氣泡往上涌時泛著細密的銀白；

天鵝造型的奶油蛋糕綴著新鮮的覆盆子，甜香混著旁邊冰桶里威士忌的烈氣飄開；

穿比基尼的少女們踩著細高跟在池邊跑，笑聲脆得像玻璃珠，卻在經(jīng)過泳池中央那張鋪著白絲絨的躺椅時，下意識放輕了腳步。

那是裴聿珩的位置。他指間夾著支煙，沒點燃，只慢慢摩挲著煙身，黑襯衫的袖子卷到小臂，露出腕上道淡粉色的疤。

旁邊兩個想搭話的名媛猶豫了半天，剛往前湊了半步，就被他抬眼掃過來的目光釘在原地，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，帶著種近乎陰郁的壓迫感，兩人僵了僵，只能訕訕地退開。

楚淮璟站在遮陽棚下，手里捏著杯蘇打水，沒喝。他是今天的主人，白T恤領(lǐng)口松了兩顆扣，卻依舊透著股掌控全局的沉斂。

視線掃過泳池時，有人笑著喊“楚少”，他只淡淡頷首，目光很快落回泳池入口，那里剛有輛黑色賓利停下，管家正彎腰開車門。

“嗡——”

不知是誰先低呼了聲，池邊的喧鬧突然就淡了半分。比基尼少女們停了笑，連遠處調(diào)酒師搖酒的動作都慢了些，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入口處飄。

黎蘊窈正從賓利上下來。她穿了件正紅色的掛脖泳衣，肩帶勒出細白的鎖骨，往下是盈盈一握的腰，再往下，裙擺堪堪蓋過大腿根，走動時被風(fēng)掀起點弧度，露出膝蓋內(nèi)側(cè)細膩的肌膚。

剛從車上下來時發(fā)梢還帶著點濕氣，大概是出門前洗了澡，水珠順著發(fā)梢往下滾，滴在鎖骨窩里，又慢慢滑進泳衣領(lǐng)口，留下道淺痕。

她沒穿鞋，赤著腳踩在青石板上，腳趾涂著和泳衣同色的紅甲油，蜷起來時像顆顆小櫻桃。

看見池邊的人都看她，她眼尾彎了彎，露出點怯生生的羞赧，卻又沒低下頭，反而抬手把耳邊的碎發(fā)別到耳后，那動作慢得很，指尖擦過耳垂時，連耳尖都泛了點粉。

“我的天……黎二小姐這身段……”旁邊有人低低議論，聲音壓得再小，也飄進了楚淮璟耳朵里。

他捏著杯子的手指緊了緊，蘇打水的冰氣透過玻璃滲進來，卻沒涼透掌心的熱。

剛才還在他身邊說話的幾個世家子弟識趣地閉了嘴，誰都知道楚家這位少爺把黎蘊窈護得有多緊，這種時候遞話，純屬找不痛快。

“蘊窈?！蔽杭纬诘穆曇粝软懫饋怼Ｋ麆倧挠境乩锱郎蟻?，黑T恤濕淋淋地貼在身上，腹肌的輪廓隱約可見，手里攥著杯剛調(diào)的冰飲，大步往入口處走。路過兩個想攔他的侍者，直接伸手撥開，動作帶著慣有的霸道，“讓讓。”

他把冰飲遞到黎蘊窈面前時，杯壁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。黎蘊窈像被冰了下似的縮了縮指尖，抬眼看他時眼睛里蒙著層水汽：“嘉弛哥，你怎么渾身都濕的？”

“剛跟人比憋氣，贏了?！蔽杭纬谶肿煨?，露出點少年氣的得意，視線卻黏在她鎖骨上的水珠上，喉結(jié)滾了滾，“這破地方太陽毒，快跟我去棚下坐著?！闭f著就想伸手牽她。

“魏嘉弛?！背喘Z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股不容忽視的沉。他已經(jīng)走了過來，站在黎蘊窈另一側(cè)，不動聲色地隔開了魏嘉弛的手，“泳池邊滑，別拉著她跑。”又轉(zhuǎn)頭對黎蘊窈柔了語氣，“渴不渴？我讓傭人切了芒果?！?/p>

“我不渴呀?！崩杼N窈晃了晃手里魏嘉弛給的冰飲，杯口碰了碰楚淮璟的胳膊，“淮璟哥你看，嘉弛哥給我?guī)Я诉@個，是我喜歡的青檸味呢?！?/p>

她聲音軟乎乎的，像是在炫耀，又像是在調(diào)和，眼睛卻往泳池邊那張白絲絨躺椅瞟了眼。

裴聿珩還靠在那兒，沒動。煙還夾在指間，只是原本半垂的眼抬了起來，目光直直落在黎蘊窈身上，那眼神黏得很，像蛛絲纏上來，連她剛才碰楚淮璟胳膊的動作都沒放過，嘴角卻勾起點極淡的笑，帶著點近乎病態(tài)的滿足，仿佛只要能看著她，哪怕她在別人身邊，也夠了。

黎蘊窈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，悄悄往楚淮璟身后躲了躲，只露出雙眼睛，小聲說：“聿珩哥怎么總盯著我看呀……”

楚淮璟立刻皺了眉，轉(zhuǎn)頭瞪了裴聿珩一眼。裴聿珩卻像沒看見似的，手指慢悠悠地轉(zhuǎn)著煙，目光還在她身上纏。

“蘊窈，過來?！奔狙缍Y的聲音這時插了進來。他端著兩杯香檳，從人群里走出來，笑容溫溫和和的，走到黎蘊窈面前時，把其中杯沒加冰的遞給她，“剛調(diào)的果酒，度數(shù)低，你能喝?！?/p>

又對楚淮璟和魏嘉弛笑了笑，“剛還跟王伯伯說呢，蘊窈今天肯定會來，果然?！?/p>

他說話時，指尖不經(jīng)意擦過黎蘊窈的手背，像在試她的溫度，隨即又自然地收回手，端著自己的酒杯抿了口。

只有離得近的黎蘊窈看見，他低頭時，眸底翻涌著點暗潮——剛才魏嘉弛想牽她的手，楚淮璟護著她的動作，他都看見了。

黎蘊窈接過酒杯，指尖捏著杯腳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，沒喝，反而抬頭看季宴禮：“宴禮哥，你幫我拍張照好不好？剛楚淮璟哥說我穿紅衣服好看呢。”她特意把“楚淮璟哥”咬得輕了點，像在撒嬌。

季宴禮立刻應(yīng)下：“好啊?！睆目诖锩鍪謾C時，還不忘柔聲道，“站到池邊去拍吧？光好?！?/p>

幾人圍著黎蘊窈往池邊走，把她護在中間，像是生怕旁人碰著。路過泳池時，剛才在池里玩水的幾個男生都停了動作，目光直勾勾地黏在她身上，有個膽子大的想吹聲口哨，剛抿起嘴，就被魏嘉弛回頭狠狠瞪了眼，嚇得趕緊把頭埋進水里。

角落里的黎昭然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。她穿件淡藍色的保守泳衣，裙擺快到膝蓋，站在遮陽棚的陰影里，手里捏著杯沒動過的果汁。剛才她試著往楚淮璟身邊走了兩步，想問問他要不要續(xù)杯，還沒靠近，就被他身邊的助理攔住了“黎大小姐，楚少正忙?！?/p>

“大小姐”三個字被說得輕描淡寫，卻像根針往她心上扎。她哪是什么大小姐？在黎家，在這些人眼里，她從來都只是“黎蘊窈的姐姐”。

她看著黎蘊窈站在池邊，季宴禮半蹲下來給她拍照，楚淮璟站在旁邊幫她擋著太陽，魏嘉弛在她身后逗她笑，連遠處的裴聿珩都直起了身，目光追著她的身影。

而她自己，站在這里快半小時了，除了侍者問過句“需要加水嗎”，連個搭話的人都沒有。

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疼得她眼眶有點紅。她也喜歡楚淮璟啊，從第一次在黎家見到他，看他皺著眉護著黎蘊窈時，就喜歡了。可他的眼睛，從來沒往她身上落過哪怕一秒。

“姐姐怎么站在這里呀？”

突然有軟乎乎的聲音在耳邊響。黎蘊窈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，手里還捏著那杯果酒，紅泳衣在陰影里亮得扎眼。

她歪著頭看黎昭然，眼睛彎得像月牙：“是不是沒人跟你玩呀？早知道我剛才就叫上你了?！?/p>

黎昭然猛地回神，慌忙把手背到身后，搖了搖頭：“沒有，我……我剛在看風(fēng)景?！?/p>

“這里有什么風(fēng)景呀?！崩杼N窈笑了笑，伸手拉她的手，指尖暖乎乎的，像帶著溫度，“走呀姐姐，跟我們一起玩好不好？嘉弛哥剛說要比賽憋氣呢，你也來嘛?！?/p>

她的聲音甜得發(fā)膩，眼神里全是“真誠”，可黎昭然看著她身后不遠處楚淮璟幾人，楚淮璟正皺眉看著她們相握的手，魏嘉弛直接撇了嘴，季宴禮的笑容淡了點，連裴聿珩都往這邊掃了眼，目光冷得像冰。

黎昭然瞬間懂了。黎蘊窈哪是想帶她玩？她是在告訴所有人，她黎昭然有多孤單，連玩都沒人陪，只能靠她這個“妹妹”來拉一把。

她用力掙開黎蘊窈的手，往后退了半步，聲音有點?。骸安挥昧?，我累了，想回去休息?！?/p>

“呀？”黎蘊窈愣了愣，隨即露出點委屈的表情，“是不是我惹姐姐不高興了呀？對不起呀……”

“沒有。”黎昭然咬著唇，不敢再看她，轉(zhuǎn)身就往出口走。走得急了，沒注意到腳下的臺階，差點摔了，幸好扶住了旁邊的柱子。

身后傳來魏嘉弛的嗤笑：“連路都走不穩(wěn)，還出來干什么。”

楚淮璟沒說話，卻對著助理使了個眼色。助理立刻跟了上去，大概是“送”黎昭然離開。

黎蘊窈看著黎昭然倉促的背影，眼底的委屈慢慢淡了，嘴角勾起點極淺的笑，快得沒人察覺。她轉(zhuǎn)頭往楚淮璟身邊靠了靠，聲音又軟了下來：“淮璟哥，我是不是不該叫姐姐呀？她好像真的不高興了……”

楚淮璟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，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，語氣放得極柔：“不關(guān)你的事。她自己心情不好?！?/p>

季宴禮也跟著說：“是啊，蘊窈別多想。我們?nèi)ヅ恼瞻桑縿偛殴獠缓?，我?guī)闳ツ沁吪?。?/p>

魏嘉弛直接把她手里的酒杯接過去遞給侍者：“拍什么照！走，跟我比憋氣去，贏了我把我那輛新跑車送你！”

裴聿珩沒說話，卻慢慢跟了上來，腳步輕得像貓，目光始終黏在黎蘊窈的發(fā)頂，帶著種勢在必得的沉。

池邊的喧鬧又起來了，比剛才更甚。少女們的笑聲、酒杯碰撞的脆響、音樂的節(jié)奏混在一起，襯得日光都熱了幾分。

黎蘊窈被他們圍著往泳池走，赤著的腳踩在溫?zé)岬氖迳希睦镙p輕嘆了口氣，又一次呢。只要她在，黎昭然就永遠只能站在角落里。

誰讓她天生就該被寵著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