壁燈的光暈落在黎蘊窈蜷著的指尖上，她剛把牛奶杯擱在茶幾上，骨瓷杯底碰著絲絨墊，發(fā)出輕得幾乎聽不見的響。

四股沉郁的氣場裹著她，像張密不透風(fēng)的網(wǎng)，連呼吸都帶著被掂量的滯澀。她不過是想換個地方讀幾年書，怎么就成了要掙脫牢籠的雀？

“就是覺得……比爾特頓的經(jīng)濟學(xué)系很好。”她聲音輕得像飄在風(fēng)里的絮，尾音沾著點不易察覺的倦，不是怕他們盤問，是膩了這種無論做什么都要被攥在手心的滋味。

指尖悄悄蜷了蜷，指甲掐著掌心，才壓下那點翻涌的煩躁。

“很好？”楚淮璟冷笑一聲，捏著錄取通知的手猛地揚了揚，那份薄薄的紙“啪”地砸在紅木書桌上，沉悶的聲響驚得黎蘊窈睫毛顫了顫。

他高大的身影往前傾了傾，陰影壓得更低，“我看你是想躲清靜？還是覺得海市的公子哥兒比我們新鮮？”

他眼底的掌控欲幾乎要溢出來，像頭被觸了逆鱗的獸，連聲音都帶著磨過砂礫的粗糲，他早就為她鋪好了路，京城任何一所大學(xué)的校門都為她敞開，她憑什么要選個千里之外的地方？

黎蘊窈還沒來得及開口，下巴突然被冰涼的指尖捏住。裴聿珩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她面前，指腹帶著剛摸過車鑰匙的冷意，力道不重，卻捏得她不得不仰頭看他。

他眼底翻著濃稠的黑，像化不開的墨，聲音卻柔得發(fā)膩，幾乎是貼著她的鼻尖說：“窈窈，外面的世界臟得很?！?/p>

他拇指輕輕蹭過她的唇線，動作曖昧又危險，“你細皮嫩肉的，哪經(jīng)得住那些磕碰？待在京城，待在我……我們看得見的地方，不好么？”那句“待在我”頓了半秒，才生硬地拐到“我們”，可眼底那點獨有的偏執(zhí)早漏了餡——他才不管什么“我們”，他只要她在他能伸手夠到的地方。

黎蘊窈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，剛想偏頭躲開，書房里突然炸響一聲悶響。

“不好！”魏嘉弛攥著拳頭砸在書桌上，紅木桌面震得顫了顫，她擱在茶幾上的牛奶杯晃了晃，奶液潑出來小半杯，在桌面上漫開片淺白。

他眼睛紅著，像頭急躁的小狼狗，吼得嗓子都啞了：“我不同意！聽見沒有？就在京城待著！缺什么老子給你買！你要學(xué)校？我給你建一座都行！去什么狗屁海市！”

他說著就要去拉她的手腕，想把人直接拽起來往樓上帶，只要把人鎖在眼皮子底下，她就沒機會琢磨去海市的事了。

“嘉弛?！奔狙缍Y輕輕按住魏嘉弛的肩膀，掌心的力道不輕不重，卻剛好按住了他的躁動。

他依舊是溫溫和和的樣子，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卻掃過黎蘊窈泛紅的眼角，才轉(zhuǎn)向她柔聲道：“嘉弛也是急了。蘊窈，你再想想？”他指尖搭在沙發(fā)靠背上，慢慢摩挲著絲絨紋路，“要么……我們陪你一起去？海市那邊正好有幾個項目，我去看看也合適?！?/p>

他笑得人畜無害，話里的意思卻明明白白，要么留下，要么我們跟著，你別想有半分清凈。

窒息感像潮水似的涌上來。黎蘊窈猛地掙開裴聿珩捏著下巴的手，力道大得讓自己的后頸撞在沙發(fā)靠背上，疼得她倒吸口涼氣。

她撐著沙發(fā)站起身，個子不算高，卻梗著脖子，聲音輕卻咬得很清楚：“我已經(jīng)決定了。只是去上學(xué)而已?！?/p>

說完她沒再看任何人，轉(zhuǎn)身就往書房外走，裙擺掃過楚淮璟的褲腳時都沒停。

走到門口時，還聽見魏嘉弛在后面吼“黎蘊窈你站住”，她卻攥緊了拳，腳步更快了，她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，可她偏要試試，哪怕只是暫時掙開這層密不透風(fēng)的保護罩。

書房的門在她身后合上，隔絕了里面的低氣壓。黎蘊窈靠在走廊的羅馬柱上，胸口還在起伏，指尖卻悄悄勾了勾唇角，他們越是急，就越說明她這步走對了。

而書房里，空氣已經(jīng)凝得像冰。楚淮璟陰著臉抄起桌上的電話，指節(jié)敲著聽筒，聲音冷得像淬了冰：“給我查比爾特頓大學(xué)所有的人，尤其是可能跟蘊窈打交道的教授、同學(xué)，連根頭發(fā)絲都別放過。另外，通知海市分公司，我要‘親自’去盯著業(yè)務(wù)。”

他頓了頓，補充道，“讓那邊把最好的公寓騰出來，按蘊窈的喜好重新裝。”

裴聿珩走到窗邊，看著樓下黎蘊窈匆匆往花園走的背影，黑襯衫的領(lǐng)口被他扯得更松，露出鎖骨上的疤。他摸出手機，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飛快，發(fā)了條信息出去：

【查黎蘊窈在海市的所有可能行程，社交圈預(yù)判，給我實時監(jiān)控?！堪l(fā)送成功后，他盯著屏幕上“已讀”的提示，眼底的陰郁幾乎要滴出水——她想去？可以。但她每走一步，都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。

魏嘉弛煩躁地踹了沙發(fā)一腳，真皮面料被踹出個淺窩。他掏出手機直接按了助理的號碼，吼得震耳：

“給老子訂最近一班去海市的機票！頭等艙！再給我在比爾特頓大學(xué)旁邊買套房子！要最大的！視野最好的！今天之內(nèi)必須搞定！”掛了電話還在嘟囔，“媽的，敢跑那么遠，看我到了海市怎么盯緊你?！?/p>

季宴禮慢條斯理地推了推眼鏡，看著桌上潑出來的牛奶漬，拿出手機翻到一個備注為“海市-傅”的號碼。

他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，編輯短信：【傅先生，近日可能赴海市拜訪，談合作之余，還有件‘寶貝’需您幫忙照看。】

發(fā)送后，他看著屏幕笑了笑，鏡片后的目光深不見底，楚淮璟想盯人，裴聿珩想監(jiān)控，魏嘉弛想堵門？那他就先鋪好路，總能離她最近。

沒人注意到，走廊另一頭的羅馬柱后，黎昭然死死捂著嘴，指節(jié)都掐進了肉里。

她剛才端著水果盤想過來看看動靜，卻在門口聽見了全程——黎蘊窈要去海市？那個沒有這四個人護著的地方？

巨大的狂喜幾乎要沖昏她的頭，她強壓著才沒笑出聲。等書房里沒了動靜，她才踮著腳跑回自己房間，關(guān)上門就撲到書桌前，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，海市的大學(xué)！

她要查海市所有的大學(xué)！她要申請轉(zhuǎn)學(xué)！黎蘊窈，你不是能嗎？等到了沒有他們的地方，我倒要看看，你還怎么當(dāng)你的小公主！

窗外的風(fēng)掠過花園的梔子花叢，吹得花瓣簌簌落。黎蘊窈坐在秋千上，看著遠處的香樟林，指尖捻著片剛掉的花瓣，她知道這只是開始，海市那邊，只會更熱鬧。但她不怕，甚至有點期待。

畢竟，只有離得遠了，這些人才會更惦記，不是么？她輕輕把花瓣湊到鼻尖，香得發(fā)膩，心里卻冷得像淬了冰。